“会。哪怕很难成为。”义斌点头:闻因,哪怕我很难成为他那样的叱咤风云,却也该学他那般的胆魄气度;即使很难成为他,我也会帮你保护他,并保护着你爱他的权利。
伴随着一声鸡唱,东方天空微微泛白,这异常难忘的夜晚终于过去,妖魔鬼怪和兵荒马乱尽皆烟消云落。三月十九。
“黄掴你这混帐东西,王爷的计策原先万无一失,被你硬生生搅了局多此一举!”仆散揆送张从正回济南,路上稍微耽搁了半日,一回来就闻知金军惨败,问了才知昨夜种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想不到,原本可以坐等解体的红袄寨,竟然能在最后一刻翻盘,王爷的计划竟行百里路半九十!
仆散揆不相信只有自己一个人明白王爷的苦心——王爷看出红袄寨是信仰和情义的结合,所以要趁兄弟情义没恢复前拆掉林阡这精神象征。不错王爷也是在算林阡的,但王爷是拆他精神象征,而不是拆林阡的台!王爷发起的舆论战,是要把杨鞍设定成耿京,让山东义军重复四十年前的私欲膨胀掩蔽主帅,林阡则微妙地被王爷推在局外、没法起作用。
但黄掴偏把林阡提了上来,起了作用,改了大局!
拆台?台只有在面临被拆的时候,才会被人注意到它需不需要存在,反而使得台的重要性复苏,此战最忌给林阡拆台,就连王爷都不能,更何况你黄掴,怎可以自不量力对林阡!
什么驱狼吞虎群狼扑虎啊,王爷早先就已经说没必要了,“关于谣言之类,已经恰到好处,无需再做更多”,“借谣言来做辅助,切忌看得过重”……王爷说那么多回,只不过没有严令禁止而已,为什么黄掴竟一时忘了?!王爷和我们都太高估你黄掴了,竟然失控地得陇望蜀、画蛇添足、过犹不及!
“属下……属下知罪,属下……太想林阡死,所以竟……”黄掴犯下的错和脸上的表情,都与冯张庄之战的岳离,如出一辙。一样地,一样是被林阡诱引出了欲念……
如果说这一战林阡没控制住吟儿,那么完颜永琏就没控制住黄掴,只可惜吟儿是黄掴算的,黄掴是林阡算的。
当此时完颜永琏蹙眉看着黄掴,没有开口再说什么,红袄寨原本可以没有未来,舆论战确实没有那么好打,但纵然完颜永琏也没想到,林阡打的不是舆论战,林阡居然是自毁,玩得那么大,该说这是专属年轻人的胆量,或是强盗的逻辑?
岂止,林阡同时也从自己这里学到了“放长目光”、长远打算。逆势方法正是对黄掴“顺剧情写初衷”。林阡一直沉住气,是因为他知道,清与浊的相互渗透,未必只看速度……
“林阡本身的威信,哪是你黄掴可以估量,林阡自己都未必知道;现在,你帮林阡、帮王爷都量出来了。”岳离闻讯亦后悔不迭、后悔当日为何要对黄掴安慰说群狼扑虎……
群狼扑虎,时机不对,如果在红袄寨度过危险、论功行赏的鼎盛时期诱导,金军还有可能会达到目的,岳离当时说群狼扑虎时还未得知王爷的决战策略,当获悉王爷很可能会使红袄寨全军覆没后哪里还有群狼扑虎什么事……黄掴却在一个乱云崩坏的时候问了出来,问红袄寨你们同意林阡当寨主吗、问林阡的威信。
“威信”,岳离说得对,这一点,也极为可怕。林阡本身的威信现在已经被黄掴量了出来,预示着他即便不是精神象征了,仍然是红袄寨的后盾、盟友、兄弟,红袄寨信他,也归属他抗金联盟。
因此黄掴帮红袄寨提前解决了一系列关乎论功行赏的棘手问题,让他们意识到了谁是寨主无所谓,甚至有没有寨主都无妨,兄弟至上。没人再会在意这个问题,至少现在没有,寨主,本就是个凝聚军心的虚名。现在军心凝聚的好,战力前所未有的高,管那些作甚,打完金军再论。日后?轮流当也行,反正是盗匪——
换在别的时间,红袄寨未必这么一致。这个时间,黄掴拿捏得太好了,白帮了红袄寨一个大忙。也提醒了红袄寨,金军会通过这一点来打你们。
“这些虽然可怕,到还不是最棘手。”王爷叹笑,“现在没有私欲,不代表未来亦无。没有永恒的战友,红袄寨存在后患,即便他们已引起警觉。然而……”眼神一厉,神情亦前所未有的严肃,“黄掴阿鲁答,你的自作主张,使大金在山东将多出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浩劫!”
“这十多年、几十年、余生,黄掴都愿在山东,直到剿清红袄寨为止!”黄掴噙泪乞求。
“终是又连累了多少个别人的余生?!”完颜永琏拂袖,未曾原谅黄掴。
一切都像是天意注定,注定红袄寨露出个倾覆灭亡的机会,却又注定红袄寨走到悬崖被那个名叫林阡的敌人一手刹住。注定了几十年内金军战力不能一心一意倾注在北疆。
实则比眼前山东、未来山东更可怕的一点,仆散揆和岳离都不知道。完颜永琏终于深刻地意识到,林阡这个对手,可能是几十年来遇到的进步最神速——哪怕不是最强,都一定是最可怕。
战力能翻倍增长或许只是其次,谋略上,他竟已经很善于侵入完颜永琏和麾下的交流!冯张庄之战岳离如是,这一战黄掴亦如是,每次完颜永琏设计得天衣无缝,他却都能巧妙地改变执行者的思路,偏偏这些执行者死忠于完颜永琏,但却失控在他们当时认为无所谓的细节——很明显这一次比上一次更自然,更轻松,更游刃。就在完颜永琏的眼底,却竟连完颜永琏都失察。
也许林阡也抓住了某种时间差,黄掴偏离、谣言风传、到黄掴发现、以及完颜永琏觉察……完颜永琏即使并未输仗,这一局都已经不能追及,因为失察,另一方面也算失了先机。
凭借三月十九这场翻身仗,林阡终于如愿以偿,把红袄寨改造成了即便群龙无首,亦无私心作祟。红袄寨堪称焕然一新。
虽然泰安是林阡的家乡是林阡的主场,但在一年前,金军比宋军多、盟军来得极少、红袄寨又鱼龙混杂、宋军整体堪称羸弱,加之腊月廿九一场大劫,红袄寨明显气数已尽。却硬生生地、被他练到了现在这般——
山东义军,在这个红袄寨时代俨然比耿京时代强得多。须知耿京下面一盘散沙,红袄寨却兄弟情深,愿意相信统帅和包容叛徒,加上杨鞍刘二祖等人从来就奉信的死不认输,使得金兵想要招安不可能、离间分化又很难故技重施、战力提升亦使现在黄掴再想铁桶封锁也锁不住任何人。林阡不是红袄寨的主,却不管寨主是谁、都永远是主后面的那个人。
完颜永琏有预感,他对南宋封了二十多年的剑,第一次离出鞘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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