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从上倾下,带走了所有的脏污,也带走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林秋延仍然维持着作为军人时的习惯，洗澡对他来说只是个清理的步骤,全程用不了五分钟。
因此他再度打开门时，艾德里安才刚刚坐上床,看向他的目光简直诧异。
这套均码尺寸的衣服对于艾德里安而言稍微小了点,而对林秋延现在这具身体来说,则是大了一些，但好在并不影响行动。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艾德里安先前要甩头发了，这里的毛巾吸水性太差，还不如甩一甩干得快。但前统帅干不来这种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行为,随便擦了擦滴水的发梢,把毛巾披在脖子上了事。
然后林秋延走向床边,撩起被子就想躺进去。
“等下！”从林秋延出来,艾德里安偷偷摸摸的注视就没离开过,见状赶紧喊住他，“要睡了？你头发还没干！”
“嗯，没事。”林秋延半点儿不在意，哪那么多讲究，自己会干的。
“喂！不行！你这还在滴水啊！”艾德里安爬起身,把林秋延逮住不让他躺，“我祖母说过湿着头发不能睡觉，对身体不好！”
“……你祖母？”林秋延嘴角一抽。
“对，我祖母。”
“……可是没有烘干机。”
“那就擦干点！”
“懒得擦,麻烦。”
“这有什么。”艾德里安眨眨眼，突然拿起一边的毛巾，“我来帮你擦啊！”
金发青年咧嘴笑开的样子让人很难拒绝，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非常期待。似乎要擦的不是头发，而是某个罕见的稀世珍宝。
只是擦个头发，怎么这么开心……
少爷当久了，想伺候人一回吗？
林秋延沉默了一下，想要拒绝。但艾德里安把这个沉默当成了默认，兴高采烈地拿着毛巾搭上了统帅大人的黑发，动作轻柔地擦起来。
林秋延：“……”
……算了，他开心就好。
偏冷的地下室似乎都因为这个举动而变得有些柔软起来，即使不说话，也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林秋延享受着男主的五星级待遇，有些恰意地眯起眼。
“阿延。”
“……嗯？”
林秋延盘腿坐在床上，而艾德里安跪在他身前，视线里，林秋延只能看到他新换上的短袖。
“你第一次……就是之前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
林秋延垂下眼，杀人的感觉？他早忘了。但他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总之很小的时候，杀了一个有着猎|奇喜好盯上他还对他出手的肮脏大人。
“没什么感觉，在那种情况下，来不及思考。”
话虽如此，但林秋延却大约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只要是正常人，第一次杀人时总会有些不习惯。而不少人都是放松下来后，才对自己杀戮的行为产生负面情绪。或许艾德里安唯一表现出的不安也就是广场上的那个拥抱，这实在是很难得了。
每个新兵都会有个缓冲期，何况艾德里安做得非常好，没有半点迟疑，行动果决。
做惯了领导者的林秋延并没有意识到，艾德里安会将这种显得脆弱的情绪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的意义。
当然，艾德里安也没有，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除了林秋延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可靠之外，还有他不经主人同意就窥伺了对方记忆的缘故。
尽管他也不清楚什么原因，但这让艾德里安对林秋延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也是……”在那种枪林弹雨中，若是不干掉敌人，死的就是他自己。早在报考军校时就有了未来有朝一日上战场杀敌的觉悟，如今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林秋延的语气很平淡，对生死的态度轻描淡写。但艾德里安却好像能想象到这句话里的分量，对方少年时期的日子，才是真实残酷到不加掩饰的你死我亡。
……呃，话说起来，如果现在在德里斯泰因身体里的是阿延的话，那原来的尤尔去了哪里？难道是第二人格？
趁着现在气氛挺好，要问问吗？
……不行，还不是时候。
艾德里安直觉林秋延不会说实话，即使他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同。
少年温热的身体近在咫尺，凑近点好像就能闻到对方身上肥皂的清爽味道。明明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放在他身上似乎就格外好闻。
艾德里安想再凑得更近一点，被他按着脑袋的林秋延却在这时突然抬头！
那张好看的脸距离极近地出现在眼前，琥珀色瞳孔对上了他的视线。艾德里安手微微一颤，身体一僵，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停留在那浅色的柔软嘴唇上数秒，才触电般地移开！
林秋延也被这反应也搞得一愣：“擦完了吗？”
艾德里安掩饰般地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擦完了。”
“谢谢。”林秋延是真的有点困了，他挪了挪躺下，盖好被子。
艾德里安感受着自己猛烈的心跳，将毛巾放到一边后也钻进了被窝，立刻往林秋延的方向粘去。
林秋延睁开眼，回头看他。
“我好冷。”艾德里安道，“靠近一点，容易取暖。”
林秋延：“……”
对方虽没回话，但也没拒绝。艾德里安从来不知道羞涩为何物，非常上道地贴得更近。过了好一会，他才又开口，“阿延。”
“什么？”
出乎意料，旁边声音回答的很快。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抱着一颗正义之心，干着自我感动的事情。”
一开始不仅什么都没帮上，可有可无，还好像在拖后腿。把李殊贞气得够呛，要是在帝星的家人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八成也会很无语。
当时做下决定的确豪情万丈，仔细想想都是在给林秋延和李殊贞没事添乱。
“嗯……有点。”
艾德里安：“……”
“不过，那不是自我感动。”林秋延转了个身，看向这个好像有些委屈的金发青年，“很多人都在事不关己，而你站出来了，这是很难得的。”
“你的眼睛，一直看着的是更弱势的人。”林秋延回忆着在广场上时的场景，“能转身去帮一把嘲笑过自己的人，可不容易。”
有些人有能力，却没勇气。
有些人有勇气，却没能力。
有勇气又有能力的人，实在太少了。
“你当时会愿意站出来陪我一起上那艘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的战舰，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了。”林秋延耐心的说道，对方有些迷茫和困惑的样子很像是只吃不到骨头的狗狗，“你知道勇气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东西吗？”
这是或许可以跨越不可能的力量。
“谋略上的欠缺可以弥补，但连一开始连勇气都没有，就什么都别提。”
艾德里安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夸一顿，还有些吃惊：“原来我有这么好啊。”
林秋延笑了一下，没回话。
按照剧情，你可不止这么好。
停顿片刻，林秋延看着他，平静道：“你想帮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