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罗玉卿沉着脸点点头。
此情此景已然无需多说。
佛光已灭尸佛出世。
…………
军阵之上。
尽是一张张惨白面庞与一双双犹疑不定的眼睛。
而那个年轻的府兵更是双股战战裤裆里隐隐有些湿意。
忽的。
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他的脑袋蛮横地将其推了一个趔趄。
接着。
一员头顶凤翅盔、身披明光甲的大将越众而出。铁靴踏着腐水一连走出十余步而后叉着腰盯着尸群。
“呸!”
他恶狠狠吐了口唾沫这才转过身来施施然取下兜鍪露出一头苍苍白发。
却是位须发截白的老将。
他的声音洪亮震耳。
“老夫姓卢年岁六十有二家在城南。先帝在位时也做过几任杂号将军打过海寇剿过妖匪平过蛮贼。杀人杀得烦腻辞官归家已有十余年。听闻妖魔作乱城中人人闻之色变老夫却二话不说自荐到此作尔等统帅。”
人群里有人说道。
“我认得他他是卢员外我在他家做过佣咧。”
老将却怒斥道:
“闭嘴!军阵之上要叫将军!”
此言一出军中立刻喏喏他点点头继续道:
“临行前我那老妻问我。州府里的大人们尚且怯懦你一刀都提不动的老朽逞什么能?难道便不怕妖魔么?”
此时山脚下的活尸越来越多浓烈的腐臭顺着山风袭人。
军阵里又是一阵骚动老将好似浑然不觉只继续道:
“怕!怎么不怕?是人都怕!怕得我当时就多吃了两碗蕺菜团子。”
蕺菜就是鱼腥草也叫折耳根因为气味腥臭古怪是贫贱人家才会吃的野菜。(ps:没骂人啊这玩意儿我也吃的)听得卢员外这么个致仕的将军也吃这种食物纵使气氛紧张也引起了几声哄笑。
老将却正色道:
“你们也别笑年轻的时候挨过饿如今即便富贵了也就好这一口每顿不吃上一些总觉得不够饱。老夫多吃那两碗没其他意思……”他拍了拍肚子笑得坦然“只怕今天死在这儿没机会再吃罢了。”
此言一出军中愈加戚戚甚至于隐隐听着有人哭泣。
老将只是神情平静。
“我的老妻又问我:怕为什么还要来?”
军阵中抹眼泪的抬起了头失魂落魄的回了神犹疑不定的转来了目光。
“简单。”
在各色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老将举起手掰着手指一件件说道:
“因为田土里谷子未熟;因为园子里瓜果才抽芽;因为圈里的母羊刚下了一胞崽;因为祖宅才翻新了砖瓦;因为年近八十的老母卧病在床;因为老妻腿脚不便;因为大孙子才学会走路小儿子还在娘胎里没出来!”
这絮絮叨叨的尽是家里短长却说得一众人呼吸渐渐沉重。
“所以我来了这里。”老将军指着脚下“来这里与那些妖怪拼命!”
“因为我知道……”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以至于沙哑破声。
“如果我不拼命我的田土就会被妖魔糟蹋;如果我不拼命我的妻儿老小就会被妖魔所杀;如果我不拼命我卢家就会断子绝孙列代祖宗都会在地下戳我的脊梁!”
老将已然面目狰狞须发皆张。
“现在我又问你们……”
他一双眼睛彷如喷涌着烈火灼烧着军阵中每一个人。
“你们有田业么?”
稀稀拉拉有人回到:
“有。”
“你们有妻儿老小么?”
回应热烈了一些:
“有。”
“你们有祖宗坟墓么?”
终于齐声高呼。
“有!”
“那好!我再问你们。”
老将在阵前踱步注视着没一个儿郎。
而也在此时那群尸蠕动起来好像立刻要发动袭击。但军中却根本无人投去丁点注意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的统帅等他再次发问。
“你们手中有武器么?”
“有!”
“你们身边有袍泽弟兄么?”
“有!”
“你们裤裆里有卵蛋吗?!”
“有!”
呼声震天群情奋勇。
老将这才满意点头他大步走回阵中却在途经那个被他推开的年轻府兵时脚步一顿。
府兵头巾之下是张分外稚嫩的脸嘴唇上只生着些绒毛瞧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正看着自己的统帅努力挺起胸膛想要撑起略显宽大的简陋盔甲。
老将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来只将自个儿的兜鍪按在这府兵的头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停留径直到了中军旗下。
“听我号令。”
“前进!”
擂鼓声中军阵迎着黑压压的尸群向前。
一直向前了十余步直抵先前用栅栏与鹿角布成的防线后才停住脚步重新整队。
此时。
那群尸忽如浪潮奔涌而来。
老将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军正何在?”
旁边一员将校应声而出。
“今日之战有进无退!一丁退则斩什长;一什退则斩伙长;一伙退则斩队正;一队退则斩校尉;一营退……”
他解下佩刀递给军正。
“你就斩下老夫的头颅。”
军法一申众人皆是悚然一肃。
而此时那尸潮已然抵近军阵百步之处众人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狰狞的面目、褴褛的衣衫甚至于异变的肢体、发黑的骨头与蠕动的脏器。
军令声嘶声力竭。
“弓弩!”
便有军士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放!”
顿时弦声应和着天上雷鸣。
密集的箭矢好似军阵之上腾起云烟在尖啸中盖向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