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剑术高绝且身怀破邪之法所以备下了重甲大盾。
知道他手里有冯翀、虞眉的法器、符箓所以准备了大量的炮灰。
而现在她也终于知道李长安手里还有一张底牌。
一张顾忌于伤及无辜从不曾在城中施放的底牌。
一道神雷。
风火雷!
“杀了他!”
于枚声音尖利周边的猖兵猖将早已蜂拥而来再顾不上什么重甲大盾、定风旗、银丝网一个个解开人形都露出了妖魔本相用最快最凶狠的姿态赶来要将李长安碎尸万段。
可是。
李长安咧开嘴红血里头浮着白牙他吃力抬手伸出一根颤巍巍的中指。
而鼻神冲龙玉已然诵出了最后一句。
“吾今勃召速出绛宫。”
“急急如律令!”
……
李长安仰躺在石阶上。
模糊的视界里瞧见了狰狞的猖兵瞧见了面孔扭曲的于枚也瞧见了它们头顶的青天被骤然扯开的口子。
里头是翻滚的雷浆与汹涌的火焰。
这一刻。
天昏地暗万物哑声。
下一刻。
轰!
神雷天降。
眼前所见全是炽亮的电光;耳中所听尽是震耳的雷声。
不知多久。
当李长安自剧烈的眩晕后睁开双眼。
他所看见的是一片宁静的月空。
圆月如盘嵌在中天几缕薄云如纱似雾微微萦绕。
可稍稍偏转目光。
却能瞧见在东方的天际正是旭日东升红霞漫卷。
日与月昼与夜竟在同一时分在同一片天空共存而它们唯一的界限是云端之上一条游移的火线。
此情此景。
彷如有人同时作了“白昼”与“黑夜”两幅画并将两幅画叠在一起却不慎失火火焰烧穿了面上的“白昼”露出了底下的“黑夜”。
他吃力撑起身子。
发现整条长街都已被雷火焚毁。
在远处依然有交织着炽白电光的残火在熊熊燃烧透过这些翻腾的火焰可以瞧见火焰背后繁荣安宁的潇水城以及火边默默矗立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猖兵猖将。
李长安没去搭理那些漏网之鱼因他发现雷火焚烧过后留下的竟不是灰烬而是废墟。
这不是那种黑乎乎的、冒着火星的、充斥着焦臭的废墟而是时光冲刷后文明留下的遗骸。
曾经用于行船的水道塞满了藻荇隐隐见得鱼儿游动;鳞次栉比的商铺房舍只剩断壁残垣牵牛与不知名的花儿簇拥在风化的矮墙上茂密的藤蔓代替青瓦织成了屋顶;脚下各种杂草从砖石的缝隙中长出一丛连着一丛稍一挪脚便惹来了几只蚊子惊走了一对蛤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虽然浑身内外无一不痛李长安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怪不得外面兵荒马乱潇水却繁华和平。
怪不得外面是夏秋之交潇水却是晚春时节。
怪不得说潇水美酒畅销南北自己却从未听过她的名头。
怪不得酒神祭后正是陈酿贩出新酒初酿城外的江面上却不见片帆。
原来一切的繁华、一切的和平都是假的。
是幻境。
是海市蜃楼。
是某人精心编织的一场美梦。
正如梦中之人难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梦醒后才能记起梦中荒唐。
如今潇水幻境被风火雷烧穿李长安的神思这才彻底清朗。
他深呼吸一口却是突兀皱起眉头。
方才鼻子里闻到的还是青草与露水的气味儿现在却多是潇水幻境里无所不在的淡淡酒香。
他又俯身摸向地砖眼里瞧见的明明是一层青苔可肌肤感受到的却是石板的粗粝。
抬头再看。
代表真实的“月空”已被代表虚幻的“白昼”侵占到只剩小小一圈。
李长安明白这是残火正在慢慢熄灭幻境也在渐渐恢复。
自个儿若是不想再度被幻境裹入被残存的五猖兵马逮着就得……
李长安转身回望。
长长的石阶上雷火降临的最中心潇水曾经最宏伟、最显眼、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物——酒神庙今儿只剩外围几根倾颓的梁柱以及本体一口巨大的地井。
李长安踉踉跄跄挪动身子沿途捡起了死鱼一样的飞剑剑胚和自个儿被砸弯的配剑一步一步踏入石阶登上高台越过残垣。
在巨大深井前最后一眼望着潇水残火已几不可见繁华街市的虚影与清冷废墟渐渐重合残存的猖兵猖将依然数目不少。
一个个都露出了本相爪牙锋利面目狰狞恨不得把李长安生吞活剥却被残余的火星儿拦着只能干瞪眼。
李长安冲它们好好作了揖咧嘴一笑。
纵身跃入地井。
跃出幻境。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水月观。
孤坟所在的小院。
紫藤花的植株忽而疯长新生的藤蔓互相纠缠。
片刻后。
又一个于枚从藤蔓中走了出来。
只是她浑身战栗面目惨白眉眼倒竖狰狞仿若妖魔全无平日有道全真模样。
她咬牙切齿声音怨毒。
“贼道人势要汝碎尸万段、魂飞魄散!”
“李道士命不久矣真人又何必妄动肝火?”
于枚顿时一个激灵猛然抬头。
但见院门处郎中倚门而笑。
目光透着期待透着满足透着欣喜看着她就像看着一顿筹谋已久的美餐。
而在院子四周在没有猖兵壁画的墙头上尽是脱困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