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大公国维也纳。
“咔啦……”
价值上百枚金币的精致瓷器茶壶摔在木地板上应声碎裂。
茶具的主人一名身着蓝色丝绸短袍的年轻女子拍案而起怒目瞪视着书桌对面惴惴不安的年轻男人:
“什么?!你说耐火砖的商路被断了?!”
“是、是。”男下属神情惶恐如捣蒜般点头“摩拉维亚分部的斯特林部长回信我们在布尔诺的砖厂被乱军占领一部分工人安然撤除但有一部分……”
“一部分怎么了!”女人愤怒地追问。
“一、一部分被敌人扣留了。”
“可恶!不可饶恕!碍着老娘赚钱的都得死!”
河东狮吼的咆哮响彻冶炼厂其中的凛然杀意为被热气扭曲了光线的环境再添一丝凉意。
恰巧来工场视察的国立银行行长贝尔纳多·科莫斯·马基雅维利震惊地看向负责引领他的督工:“刚刚那是江女士的声音吗?”
督工无奈回答:“冶炼厂没有其他女士。”
“哦……”贝尔纳多的话语一时梗塞良久他以过来人的态度不无怜悯地道:“主教操劳国事还要顾及家里他的耳朵还好吗?”
附近干得热火朝天的铁匠们纷纷露出无奈之色。
自从三日前摩拉维亚遇袭的消息传回了维也纳。工匠尤其是最靠近办公室流水线工人们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老板娘的咆哮。
第一天皇家冶炼厂在日恰尼镇的黏土挖掘站被毁布尔诺砖厂出现原材料供给困难。
第二天热情的波西米亚士兵体贴地解决了他们的困难砖厂被毁砖厂工人遭到洗劫耐火砖供应断绝。
第三天由于从来没有制订过商路掐断的备案计划而忘记囤积建材的皇家冶炼厂惊奇地发现他们六月份的冶炼炉搭建计划将因耐火砖的缺乏而额度减半若战争拖长七月份的工场扩建计划将不得不搁置乃至作废。
短短三天战争的波及就让建立至今一向混得风生水起的冶炼厂陷入了财政大危机。
江天河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假如按照冶炼厂最早的运营模式适当吸纳投资投入研发扩大产能供给军队以谋利润再以利润反哺投资方(弗雷德里克)绝对不会遇到资金短缺问题。
但一切都因贝尔纳多的出现与奥地利国立银行的诞生而改变了。
商场上有句自古以来的格言:一笔贷款一时爽一直贷款一直爽。
假如没有银行的金融支持冶炼厂断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规模暴增由原先仅占维也纳钢铁市场的三分之一份额成长为如今横跨奥、摩、匈三国的钢铁军械综合工厂令她成为维也纳最富有的贵妇没有之一。
凭集中化的产业链击垮行会的单干户简直易如反掌行会铁匠过于小农赚了点小钱便迫不及待地购置田产却没有扩大产能的野心。
换种一思路说行会工匠没有她这样勾结政府高层的便利即使扩大产能也缺乏贸易渠道但奥地利教会的特别关照能保证她的工场只需生产便不愁商路她便能一股脑地将利润和贷金全数投入产业扩张的投资池。
商人勾结官僚赚钱竟然这么简单?
江天河可没有那种小农思想她的工程师父亲说过世界上所有房地产商都是负债运营所有国家的政府赤字率都居高不下但经济依然健康地运行——因为只要能偿还利息贷款负债就不叫负债叫长线投资。在行业的爆发增长期谁更有本事借钱谁更不怕死谁就有资格赢者通吃。
她是奥地利上下万千人或许也是全欧洲负债最多的商人。
银行贷款时贝尔纳多会用同为商人的眼光去衡量贷款者的还款能力再考虑他的借债额度但江天河不需要如此麻烦。
谁不知道她的靠山是堂堂的奥地利宗座主教一个生在15世纪的市民你可以质疑国库但决不能质疑教会的小金库。就算皇帝破产了教会也不会破产。她从一开始就享受着最高级别的信用额度她的表现也从未令人失望凭借冶炼厂的垄断利润三年来从未出现一次债务违约。
借的多还的多名副其实的银行之友也怪不得贝尔纳多一有空就要来冶炼厂找江天河蹭茶叶喝——进口自马穆鲁克商人的明国茶寸叶寸金。
1453年6月3日江天河人生中第一次债务危机出现。
如果没能按时完成六月与七月的扩张计划她用初中数学都算得出冶炼厂必定在今年十月份还不上她最高额度的贷款利息。信用是商人的生命她一直铭记着这句格言。她以女商人的身份登顶奥地利商界不知多少眼红的臭男人渴望将她推下神坛。
她当然可以去眼巴巴地求艾伊尼阿斯伸出援手后者看在罗贝尔的面子上势必帮她渡过危机然后呢?
这可不是寻找几条商路的问题她“依赖男人才保住事业”这件事将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竞争者可不会在乎她为了保住这份事业付出了多少心酸与汗水亲手挥舞锻造锤、亲手抛光剑刃、亲手泡油淬火被炉火熏得整天睁不开眼睛皮肤也晒得像炭块一般几年才恢复到原本的肤色。
江天河不能用商人的方法解决问题。
这样想着她坐上了马车车夫将车开进维也纳的城门直到霍夫堡皇宫宫门前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