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银鸢城找不到第二个大夫能替那个叫天香的人看病吗?为什么非你不可?!”
陆红杏拉住范寒江的衣裳说什么也不放。
“天香从小到大都是我替她看的病她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她什么药能吃什么药不能吃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也是曲爷命曲练特别来找我回去的原因。你乖下次伯父一定再来陪你吃赤豆粥好吗?”
若是她这一回不放他走他就没那个命再回来了吧……
“……”陆红杏抿着唇瞪着大大的眸子。
她生病时就不见他匆匆赶回来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而归心似箭!
陆红杏好想大声对他吼威胁他若离开了就永远不用再回来看她可是又窝囊得不敢考验他就怕自己不会是胜利那方拿自己的任性去赌一辈子的不得相见。
她很贪心吗?她从来不要求他为自己多停留每当他要走时她都还是笑笑地挥手送他然后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待他下一回再出现她一点也不贪呀!她只是要他履行他允诺的最后两天却……
陆红杏唇一撇忿忿放开手但立刻又像个缠娘的娃儿慌张重新捉住他的衣袖生怕他会走得唐突。
这一回却不是要强留他她从不让他为难的。
“你……下回要将赊欠我的这两天补给我。”她想对他笑像以往那样可是她做不到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他要离去而感伤或是因为他为另一个女人抛下她而沮丧她强撑不起伪笑她努力过了真的。
“好再加补利息给你都可以。”
她胡乱点头没关系他还是会回来回来看看她他答应过了。
她盼的望的不就是仅此而已吗?
“……伯父你的包袱我会替你收拾好等曲府派人来拿不会漏掉半样物品你尽管放心。”陆红杏抬头看他用着每回她送他离城时的轻快娇嗓说着。她不要他为她牵挂她不当累赘她要他回城时都能见到最快乐的陆红杏所以她从没在他面前为离别掉过半滴眼泪这次也会一样。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这句话终于让陆红杏绽开小小的笑涡。
“伯父谢谢你回来看我我等你下次回来。”
就算你只是偶尔想起铜鸩城还有一个陆红杏存在也无妨我没有要时常霸占着你的思绪你可以为其他女人担心紧张、可以为其他女人关怀备至我都不会在意当你离开时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不要挂心我……
陆红杏在心里说着只能在心里说着。
“好。”
“一路上小心。”
“抱歉红杏这一次我食言了。”
她又快速摇摇头。
“没关系的少了你跟我争赤豆粥我正好多吃几碗。”她故意想逗笑他。
“谢谢你。”她的体谅让他更觉内疚想再说什么安抚她却又找不着话只能淡淡对着曲练道:“二爷走吧。”
“求求你别叫我二爷……”每回听到有人唤他一声二爷他就头晕目眩有种……坠入绝望深渊的无力感。
“你要快些习惯才好。”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习惯!”
“那么你就继续头晕目眩下去吧。”曲练曾为了这个症状向他求诊然而仍是徒劳无功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
“破大夫。”曲练嘴里骂着掀帘让范寒江进到车厢。
范寒江坐定从小窗子探头“红杏快回屋里去吧外头冷着。”
“我不冷我要看着你走。”
范寒江拗不过陆红杏的坚持“阿山红杏就烦请你们大伙多照顾了。”
“伯父你放一千万颗心你下次回来一定还会看到健健康康的老板娘啦!”阿山拍保证。
原本坐在马车前的曲练将马鞭丢给旁边小厮人跟着范寒江钻进车厢动手将车厢后头的两片幔帘分别系好美其名是想让陆红杏和范寒江多争几眼的十八相送实际上他攀在范寒江右肩在马车驶动的同时凉凉开口。
“真想用尽手段留下他。”
范寒江正想阻止陆红杏小跑步追着马车挥手送别的举止却被曲练的话给说得挑眉。他将那句话听成——真想用尽手段留下她。
曲练头一眼就喜欢红杏了?
“别走呀别走。”
曲练捂着胸口浓眉蹙起、鼻头皱着将一张人模人样的脸孔给扭成了包子脸。“我求求你别走为我留下来吧——再不然带我一块走我会很乖很听话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你在说什么?”
范寒江困惑地瞧见曲练一副心痛到快喘不过气的模样越听越迷糊。
“不是我在说是她在说呀。”曲练瞬间恢复正常长指落在陆红杏的方向。“你看她脸上的表情不正是这么呐喊着吗?瞧她强颜欢笑我跟你打包票等我们马车一走远她立刻就会蹲在原地哇哇大哭。”
范寒江望去陆红杏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仍能瞧见她拿着鲜红绢子在半空中挥舞仿佛还能记得她笑得多让人安心。
他每回离开都是带着她满满的笑容回到银鸢城她……强颜欢笑吗?
“天香说过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那叫折磨;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还要笑着挥手那叫凌迟;明明知道他要为了另一个女人走还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更过分的是要她笑容可掬地道再见那叫千刀万剐。”
后头这句是曲练自个儿加上去的。嘿大概是受《幽魂滢艳乐无穷》影响太大他也能胡扯出一番大歪理说不定他也有写书的天分。
范寒江没空理睬曲练还在说着什么他在马车行进间跃下车厢朝反方向奔回去。
“喂!老范——停、停、停马!”曲练唤不回范寒江只能拍拍马车车厢的木板要小厮停下马车。
小厮立即照办可是将这么大的马车挡在街道中央要干嘛?
“二爷……”
“不要再叫我二爷!”厚!全是聋子吗?!还要他重复几千几万次?他不要当二爷啦!
“呃……总管马车停下来要做什么?”小厮马上改口。
“你没瞧见范大夫跳下马车跑回去了吗?”
“呃……真的没看到。”小厮无辜回道。他又不是背后多长了双眼哪里会知道范大夫跳下马车了?“那现在……”
“等呀。”问什么废话。
“哦等范大夫回来是吧。”
“不是。”曲练在车厢里翻呀找呀找到一盒甜糕开始吃起来——早膳都没扒几口就被曲府和鹿玉堂架上马车喝令他没将范寒江带回去就可以跟着甭回来害他现在觉得好饿。
他一口塞一块糕导致说话声音很含糊“是等范大夫‘他们’回来。”
他们意指回来的不会只有范寒江一人。
陆红杏在眼见马车完全消失于视线之后笑脸垮了下来眼泪再也关不住她蹲在原地低声咒骂任凭阿山想劝她回屋子里她都不理不睬只专心在怞泣。
他真的走了这一走又是好久好久。他上次回来是一百多天前的事下次回来又是一百多天后的事情……
没办法与他一块过新年团圆饭只有她一个人吃就算满桌子好酒好菜也不过尔尔;也没办法与他一块过灯节她得孤孤单单走在张灯结彩的市街上花灯如昼心却是漆漆暗暗的……
该死……她连大雨纷飞的清明时节都好想念他……
陆红杏哭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上空已被一片陰影笼罩。她的心境也是灰暗暗的哪来的闲工夫去留神是不是要刮风下雨?!现在谁都别来吵她她只是一时难过等她哭够了她就不会再哭了。她才不会天天以泪洗脸她是坚强的陆红杏只是现在心里难受只是现在好想哭而已……
“红杏。”
熟悉的嗓音唤来陆红杏抬眸她瞠着双眸眼泪还不断从泛红眼眶中溢满出来。
她怔然地看着范寒江直到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她才惊呼。
“伯父?!你怎么折回来了?忘了拿什么重要东西吗?呀——药箱!没有药箱你怎么替人看病?!我马上去替你拿你等会儿——”陆红杏压根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哀哀怨怨蹲在雪地里哭泣她猛然起身连身子都尚未站稳便踉踉跄跄要去帮他搬药箱。
“红杏。”范寒江擒住她的手臂。他真的没想到曲练会一语成谶她竟然真的在他离开之后暗暗啜泣——她明明是那样要他放心远去的笑呀!
所以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他知道她会好好照顾她自己他总是毫无牵挂地转身走开。
而她呢?
她把笑容给他却把悲伤留给自己。
若没有曲练的当头棒喝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晓她的饮泣永远不会知晓自己走得多么无情。
他想问她是否每一回他离开她都像刚刚他所瞧见的双臂抱膝将自己蜷成虾米咬住哭声安静掉泪?
然而答案已经太过明显这些年他的来来去去她的笑笑哭哭像是系在同一段绳上他来她笑;他走她哭他还想欺骗自己她是如何开怀快乐地目送他离开?!
“……伯父?”陆红杏也发觉他的不对劲他正拧着眉心在看她黑眸连眨也不眨。
她原先还不懂直到一颗悬在眼眶里的残泪滑落画过唇瓣让她尝到湿湿咸咸的滋味她才记起自己正在哭泣。她慌手慌脚地抹着脸力道恁大朱红丝绢刮疼了冰肌玉肤也不在意只想赶忙湮没证据。
“这、这是风沙跑进我眼里我柔不出来只好猛打呵欠想藉泪水将刺人的风沙弄掉……还好它流出来了我没事了……”
她说完却不见范寒江松开紧扣在她臂膀间的大掌。也许是心虚也或许是扯谎骗他的良心不安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的手发楞。
没想到那只手没有离开反倒她的左臂膀又添上他另一只手将她握牢逼她面向他她不解其意视线先瞧瞧他的左掌又骨碌碌转到他的右掌最后才缓缓转回他身上正要问他怎么了范寒江已先她一步启唇那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像道亮晃晃的闪电直直劈向她的脑门轰麻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好久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
“红杏要不要跟我一块回银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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