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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三军夺帅(1 / 2)


x 几匹嵌插箭矢的战马尾巴着火狂跳冲撞奔嘶而过一路践踏无数。

我急避往旁看见有一伙秃头蒙脸家伙爬上沿街的屋顶纷揭瓦片投打乱兵挤涌之处其中数人抱了酒瓮蘸布点燃抛向人群里到处皆有火光窜闪流矢穿梭掠射。

烟焰四起周围更混乱我本想跑去拉宗麟回来却被奔蹿之人撞跌在地。旁边厮杀不断我爬过几具尸体之畔眼见前边有更多死尸杂陈兀自惊慌忽感后衣领一紧被揪躯提起。有人骑马转入小巷抱我在鞍上同骑。

我感到陌生气息伴着粗浊呼吸在耳畔急挣落地。转面瞧见鞍上有个兵将探手欲攫忽中数箭栽下坐骑。那人脖颈和脸颊遭箭矢贯穿眼珠凸出口中咯血发出异声犹欲爬向我挪身躲闪之处突然数匹奔马跑过将他踩没了动静。我正要去牵他那匹坐骑却见马脸被一杆投枪搠穿发出沉重的促喘歪掼于旁。

没等我稍微缓过劲来一伙乱兵喊叫冲至将我抱入旁边的铺子里。屋内一片狼籍有些死尸我不敢看其状不忍卒睹。

我捏拳欲挥手被按住。猝遭抓腕紧扳在腰后吃痛不已让乱兵簇拥着往里推搡。我仍欲挣扎挨一耳光金星乱冒。眼前光影曳晃难辨一张张仿佛扭曲狞异的面容便在自感绝望时听见刀声锐响却似不疾不徐地出鞘。

一个光膀挥汗淋漓的壮汉解着衣甲转头喝问:“谁来着?”话声嘎然而绝但见血溅在墙。刀光撩晃之间旁边又飞掉一颗人头。乱兵接连从我惊觑的眸前减少转瞬仅剩二人在我旁边惶然乱转却似和我一样仍看不分明周遭情势。

有个家伙忽感心虚胆怯丢下同伴提着半褪的裤子转身往外欲逃倏挨一刀斩脊扑倒门边犹爬几下抽搐而绝。剩下一人在昏暗的房间里挥刀乱砍似乎在和他自己的影子厮拼。我从桌子上坐起身来脸颊沾有飞溅的血星那人发出一声痛叫撩刀斩裂腰畔桌台连续撞翻几张椅凳倒身急退过来将我揪住伸刀搁在我肩头促喘着嘶声说道:“什么人?出来亮个相不然就替她收尸……”

我感到颈侧临刃沁寒随即脊后凛紧。眼往旁觑瞥见一道刀锋在侧霎如洗练横抹掠溅血花飞沾窗纸之上。

兵刃落地冷不防听到旁边“当”声磕响吓我一跳。昏黑中看不清谁倒在畔我惊欲跑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拦腰揽回原处。

我启口欲叫有指贴唇低嘘一声在我耳后悄言道:“先别出去外边又有一伙乱兵跑过。”这时我亦听到脚步促乱奔蹿之声便即闭上嘴巴心中却仍不安暗惴当下所临处境。

屏息噤气片刻待外边没再传来太大动静我忙要跑出有人划亮火褶子伸去桌旁点灯。我转头之时眼微一眯尚未适应黑暗中霎然明烁的光亮。那人掩门转身这时外边又有许多奔窜而过的嘈杂声不远处火光闪耀映照窗台。

我低眼瞥及乱兵杂陈散落的尸体不免吃惊:“你一个人干掉六个?”同时暗感庆幸心想:“幸好我没被六个家伙干掉。”

那人微哼一声:“应该有七个。”我闻言一怔复欲再数尸体屋角突然飞起一椅砸向那人拿灯移搁柱后的身影。眼见刃光急斫我提醒不及但见那人并未转身回头只随手出刀反撩劈裂飞砸之椅屋角悄藏猝袭的家伙肩膀中刀拿不住兵刃便趁跌撞窗边纵身扑出犹未跃落到外面背后刃芒先临斫躯栽倒在窗上。我瞥见血如泉注连忙移眸心头怦怦暗跳。

灯影移出柱后映现碎花土布包裹脸面、仅露双眼的模样。我兀自愣瞅那人搁刀于旁屈膝跪伏神情庄重地除下我一只鞋袜抬起来亲了又亲。

我猝未及料一时窘迫难当缩足不迭。偏偏就在这时有乐从门外探头探脑我面前那个汉子慌欲扯布蒙脸遮嘴有乐走来看见啧然道:“哇啊……恒兴你悠着点儿!”

那汉子连忙背转而避躲去角落复以碎花土布包裹脸面周全我伸着一只手朝他低声说道:“袜子。”那汉子愣了一下连忙把手里仍拿的袜子奉还。

有乐进屋拾起掉地的鞋子扔给我。随即转觑那碎花土布包脸的汉子纳闷道:“你干嘛啊?”那碎花土布包脸的汉子掩面欲溜却撞到在门口呆望的信雄绊了个趋趄一路踉跄往外与拿茄嗅觑的信孝擦肩而过。长利牵马在道边憨问:“咦恒兴怎么也在这里?”

“岂止恒兴”信孝伸茄子往楼栏上指了指说道。“你看看那个是谁?”

穿条纹衫的小子拿一把烟花朝街上嗖射着退后仰头转望只见楼上有个拈弓的兵卒垂头倒坠随即跳下一个神情忧郁的男子闷闷不乐地到墙角牵一匹瘦马背后冲近两个乱兵朝他挺戈欲戳穿条纹衫的小子忙伸烟花喷射。郁闷之人回头看了看皱眉走去打翻两个散兵提脚乱踩直到没再动弹才长吁短叹地解缰牵骑。

“孙八郎?”长利走去讶觑道“你怎么也来了?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神情郁闷之人拉着不肯走的瘦马怅恼道:“大惊小怪。你信不信我去过巴比伦?”穿条纹衫的小子咧开嘴笑。

“古罗马吧?”长利捡起乱兵丢弃之戈顺便拿箭筒挎在肩后然后帮他拉马憨笑道。“我记得在某处地方好像撞见过有个人貌似你。那是你吧?”

神情郁闷之人拉着瘦马没精打采的低哼道:“你信不信我见过耶稣?”信孝摇茄说道:“不信。”神情郁闷之人瞅他一眼摇了摇头涩然道:“我也不信。”穿条纹衫的小子咧开嘴笑随即愣问:“你真的见过上帝?”

“我见过。”长利憨笑道“不信你问有乐。他跟我们想像不一样头罩简陋便桶裤子掉一半完全不修边幅内在却是博大精深不用手都能打出如来神掌……”

我转身整理衣衫的时候有乐唰的展开破扇摇了摇问道:“先前差点儿失散。你跑到这里面干嘛来着?”我随手指了指地上杂乱的死尸背对着他回答:“没干什么。”有乐瞧了瞧四周惊啧道:“你一个人对付六个?”我摇头说道:“七个。窗口那边还趴着一个全是恒兴干掉的厉害吧?”有乐忽有所见伸扇一指问道:“这几个死在你旁边的倒霉家伙裤子为什么没穿好?”

信雄蹲在门边捡了根小棍子伸着拨弄。有乐转面瞧见细棒儿撺来撩去不由皱起脸啧出一声甩巴掌搧掉棒儿。信雄又拾起细棒再次伸出。有乐抢下随手折断扔开说道:“茶筅儿你这是干啥?不许再拿小棍子乱掇那些死尸。立刻给我出去绕着蜀宫跑两圈再回来顺便帮我看看钟会在不在那边……”信雄愣问:“谁?”

有乐见我一只鞋放在柜台上便拿起扔给我转面说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我没留神接着鞋子飞来啪的打脸我叫了声苦捂住眼角听到信雄哽咽道:“可是先前听他们说外面有很多可怕的猫……”

“猫有什么可怕的?”有乐摇扇说道“况且这是一千多年前。为什么十二生肖里面没有猫?据说在排定十二生肖时中原这边还没有猫大约于汉朝时才从埃及引进的这种动物因此十二生肖中不可能有猫。”

“早就有了吧?”信孝站在门口闻着茄子说道。“周朝的《诗经·大雅·韩奕》曰:‘有熊有罴有猫有虎。’《逸周书·世俘解第四十篇》载:‘武王狩禽虎二十有二猫二糜五千二百三十五。’此两篇文中之猫肯定不是驯养的家猫而应是类虎大小的山猫。但至少此类古籍告诉我们‘猫’这个字在汉以前的先秦甚至周朝初年的文典里已被广泛使用。造‘猫’这种动物的文字肯定是先有猫才依其形意而造之。鼠害苗豕毁稼。猫捕鼠以养苗之生虎食猪豕以护稼归仓。周时农民已把猫虎奉为禾神迎而祭之。《礼记·郊特牲》载:‘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周公制礼作乐所以这里的猫肯定不是猎狩之山猫了乃鼠患天敌之猫也。可见周朝时候已有猫。”

“这个东西还需要讨论吗?”长利从门外伸头憨望道“店铺里就有一只。你看它在后面呲牙咧嘴作势欲扑……”

不待我看清有乐拉起我和信雄慌忙往外跑。由于奔得急促信雄绊了一跤发出甜嫩的惊叫。我返身扶起信雄问道:“你们为什么怕猫呀?我们甲州那边有很多……”长利拉着信雄从门口慌避不迭惴道:“猫太瘮人了!我们清洲是狗的乐园养很多狗就是不想让猫过来。”

神情郁闷的男子牵骑走过踢开道边一颗人头皱眉说道:“此间有那么多死尸你们不怕却怕猫?”

“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早就麻木了。”有乐摇头叹道“又不是温室暖棚里的娇弱花朵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生在战国时候又赶上‘一向宗’作乱多少尸体没见过?我们家族那些小孩都是经历过‘长岛之乱’的其场面之混乱、死人之多、阵仗之大远不下于‘钟会之乱’而且海战、陆战一起发生我家一下子死掉好多人。不过对方死更多……”

边走边说之间有匹奔马穿街窜巷拖着半具残缺不全的死尸经过面前。有乐抬扇欲挡在我眼前忽却先发一声惊呼。我转面惑觑只见他神情有变长利憨问于旁:“是谁来着?”

随着碎花土布移动向前恒兴从檐下走去拉住奔马缰绳将其勒停信孝趋视死尸不安的辨觑道:“像是钟邕。怎竟变成这个样子?腰腿剁没了半截血肉模糊形貌几难辨认……”有乐忙道:“也许不是他。别在这里耽延工夫了咱们赶紧去拉钟会逃离险境……”长利和信孝脸面相觑信雄也忙后退。

一只沾染血污之手从墙影里缓伸而出按在有乐肩头。将他吓了一跳转身挥扇欲打墙下有个难以分辨模样的人影强撑欲起复又跌倒于地在血泊中艰难爬行急促摸索着说道:“帽子呢?我的帽子找不着了……”

有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踩去兵将死尸狼籍之处拉住那血污模糊之人语声微涩道:“你有戴帽子么应该没戴吧?不如先戴我这顶他们就认不出你了……”那血污模糊之人颤抬残缺不齐的手无力地推开有乐欲递的帽子喃喃的说道:“我现下这样子还有谁能认出来?你看我的手指差不多没了再也不能捏笔写书法眼睛也看不清东西脸上挨了两三刀……”

我伸眼惑觑从有乐肩后看见那人脸面裹扎血布身上嵌箭衣甲绽破凌乱布满刀枪创伤。有乐不忍卒睹侧转了脸孔垂泪道:“我们找到钟会了。”

我闻言一惊忙帮着上前欲搀这时挨近细瞧仍难认出墙下血污模糊之人便是那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他摸索着伸手按在有乐肩头苦涩的说道:“我以为要孤独地躺在尸堆里等待死亡不能再跟朋友们一起迎着朝阳冲向满街涌来的老阿婆……”

有乐要把帽子戴在他头上但见耳朵少了一只脑袋皮开肉绽淌血不已有乐哽泣道:“天要黑了哪有朝阳?不过你放心那些老阿婆已经被干掉了我看全是坏人假扮的……”

“他们说我也是坏人”脸面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靠在墙边苦闷道“死后要下老住持提及的地狱。姜维挨砍的时候仰面看天那时我也瞥了一眼云霞瑰丽宛如老住持曾跟我说的天堂。却离我们无比遥远……”

信孝闻着茄子在旁惑问:“他怎么晓得有天堂?”脸面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喃喃说道:“谁知道他?老住持常说去过西方有人给他一幅画卷他还跟我念叨你们会出现……”

信照牵着宗麟骑乘的一匹嵌箭之马赶来催促道:“又有一拨乱兵冲杀过来了宗麟大人已负伤难支咱们抵挡不住尽快离开为妙。”闻听喊杀声近有乐忙和长利搀起脸面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惶问:“往哪边跑?”

恒兴以碎花土布裹着脸面仅露双目精烁绰刀上前说道:“跟我走。”穿条纹衫的小子拿一把烟花在神情郁闷的男子旁边说道:“你们赶紧先行我和孙八郎殿后掩护。”神情郁闷的男子忧悒道:“可我连利器也无鞘内只有一根木剑。看来不需要寻死就要死在这儿。”

“咦孙犬殿怎么也在这里?”有乐转头讶觑随手伸剑递去说道。“拿去用罢钟会先前给我这把剑我连鞘都没拔出过……”

孙八郎接剑拉出半截抽觑之时寒光凌耀目为之眯诧异道:“这不就是李师古据为己有的那把宝剑么?南朝陶弘景撰着《古今刀剑录》记载刘备采蜀山陨铁铸八剑之一名曰章武。后为唐朝大将军李师古获得他累迁司徒兼侍中此剑一直随身在侧。又名‘师古剑’怎竟在我手里……”

信孝跨退一步闻茄说道:“跟后主刘禅铸造的那一口大剑相比不知孰更犀利?其长一丈二尺镇剑横山往往只能遥见光辉后人求之不获。传说那是巨剑延熙其实剑名‘光辉’。吴王孙权的儿子孙亮不甘示弱亦铸一剑纹以小篆名曰流光。晋武帝司马炎听说之后集剑万柄熔造八千口刀铭曰司马。”

“别提‘司马’了烦他。”有乐啧出一声搀着脸面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迳行但听恒兴在前边头没转的说道“其实司马也和司徒、司空一样原本只是官名却被人用作自家姓氏。咱们那边的土方氏就是直接源自周朝的官职名称。雄久他们世代丈量土地无非从事周朝的祖业。”

长利憨问:“咦恒兴你怎么会跟孙八郎在这里?还用那么难看的土布蒙面你脸怎么啦?”恒兴拉了拉裹脸之布犹未回答只见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儿从街边楼柱爬下耍着一支伸缩无定的兵刃走来说道:“我这支是古灵精怪剑除了我自己没人会用。”

信孝他们惊讶道:“那不就是高次么?他怎么也在这里?”孙八郎瞥了一眼身后伸缩不定的剑影没精打采的说道:“他早就悄悄跟在我后边了。”唇红齿白的小孩儿耍着剑尾随其后说道:“此前我去后山那片树林寻找弟弟高知瞧见姐夫走进一团林雾里就跟来看他会不会真的又找树上吊……”

有乐忙问:“那团迷雾在哪儿?长话短说快带我们去穿越……”孙八郎郁闷道:“一路走来的故事长着呢。沿着两河流域跋涉的时候还差点儿把这小孩儿带丢了。让我和恒兴急坏不过幸好在犹大上吊那棵树旁撞见他了有个小珠子将他领来会合……”信孝闻茄说道:“那个小珠子好像会分身的我觉得它无所不在。”

“是吗?”我转觑信雄肩后蹙眉道“先前我遭乱兵所袭小珠子怎未现身帮忙?”

宗麟骑着马说道:“它在我那边帮着驱开纷涌而近的乱兵不然我就喋血街头了。”我见小珠子没应声而出不免惑望道:“这会儿她在哪里?”小珠子突然在我耳边嘀咕道:“须离那个剑匣远点儿想是它里面的东西搞我越来越弱。”

穿条纹衫的小子拿一把烟花在后边嗖嗖急射焰芒催促道:“快跑更多乱兵逼近了!”唇红齿白的小孩儿耍着剑惑瞅道:“咦一积怎么也在这里?”穿条纹衫的小子忙碌道:“先别闲扯赶快帮忙退敌。”唇红齿白的小孩儿挥剑便要朝乱兵冲去孙八郎拽他回来抱躯放上马背郁闷道:“高次你坐好就别再乱动若把你带丢了没脸回去见你姐姐只好直接在这里自杀算了。”

高次拿起一张弓从鞍边箭袋里取矢搭三支在弦用力一拉射去后边问道:“大家怎么不骑马?”信孝闻着茄子转望三支箭落地乱兵纷停而觑他摇了摇头说道:“你没看见坐骑不够?”高次又拈出一把箭搭在弦上要射孙八郎先抢过来啧然道:“你年小而气力不足别浪费了这些阿喇伯箭。”随手拉弓嗖嗖连射虽是迅即放倒了前边数人却引得更多乱箭袭来。

众人加快脚步奔逃之际脸面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忽然踣跌有乐和长利忙架起他跑。血污模糊之人痛哼道:“腿脚被砍坏了这样走不远快放下我!”

宗麟挣扎下地自忍伤痛说道:“扶他来骑我这匹马。”我见宗麟站立不稳便来搀挽。信照硬推他上马说道:“你摔伤了脚踝已走不动。还是跟他一起骑马为好……”脸面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摸到马背嵌插箭矢摇头说道:“马也受伤了载乘两人必驮不远。你们赶快逃罢我想坐在路边歇会儿。”

有乐仍不甘心犹加劝说:“坐什么坐?咱们正遭追杀一歇就要歇菜……”脸上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拂手而过触及信雄在旁愣瞅的面孔叹了口气从有乐搀扶中挣身跌开退靠墙边涩然道:“这有小孩儿须要照护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就此别过。让我留下来勿再逼迫。我从小到大被逼迫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母亲说全是为了我好可那也是逼迫。我为什么一定要比别人更早入读太学为何非要从小就比别人更有出息?家里长辈们凭什么逼我追求官位甚至让我为出人头地而趋炎附势却致道义于不顾。是我以前太懦弱了吗?明知不对竟没反抗。《论语·子罕》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昔时严颜宁死不屈拒绝劝降面不改色地说:‘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向雄常说人争一口气我要更进一步宁为无头将军死也不做逃将。”

众人闻言动容我亦不禁盈然泪目。有乐还想硬拉他起身口中劝道:“谁说没反抗?你一直不肯结婚就是无言的反抗这样的反抗虽然无力但也毕竟惊世骇俗……”巷子里突然撞出十来个挂彩的兵将趋前簇拥到那脸上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跟前各持兵刃守护在畔。恒兴按刀欲拔而斩之宗麟伸矛先阻摇头低叹:“我认得他们的样子。钟会帐下兵将就剩这些了?”

信孝颤抬茄子说道:“记得先前至少有数百。怎么只剩这点儿?”随即又见几个伤重的兵将互相搀扶踉跄而至后边还有一个爬行之人拖着残躯跟随纷皆围拢过来。

有乐含泪推搡道:“你们别来缠着他。让我拉他走我不是来这里看他惨死的横尸街头有什么好?”

宗麟不禁叹道:“你无论来回多少次只能看到这个结果。这就是命!”巷子里又有数名残兵败将撑着剑戟蹒跚寻至其后另有一个眼裹布绫的老兵仰着头沿墙摸索而来颤巍巍地趋近问道:“前边是钟大人吗?属下看不见你……”

脸上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伸手欲迎怎奈两人的手互触不着。他苦涩的说道:“我也看不见了。你是我的兵吗?”眼裹布绫的老兵拜伏在地泣诉道:“部众快要拼光了还好钟将军仍在。不然功亏一篑很多兄弟死不甘心!”边哭边掏襟摸出血染的残破旗布展呈道:“主帅既在请容属下举起魏国的大旗凝聚余部浴血再战……”

有乐啧然道:“就剩这点人还战什么?赶快逃命去罢!别拿这面帅旗过来招摇倘被全城乱兵见到从四下里纷涌包围而至谁能走得掉?”

“你们还有机会脱身”脸上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解下佩剑以残缺不全之手捧起递给有乐抚剑说道。“魏武帝昔在建安二十年于幽谷得此剑长三尺六寸上有金字铭曰孟德。我知那班乱臣贼子觊觎已久偏不给他们得手。”

有乐推剑不收摇头说道:“受点伤就没记性了是不是?此前你给过一把孔明的佩剑了不要又拿曹操的剑来交托于我。留着防身罢不然赤手空拳遇敌之时却拿什么跟人拼?”

“说来惭愧”脸上裹扎破布的血污模糊之人塞剑给他手从旁边触摸到一杆长戟绰以撑身强立不倒涩然道。“我还没亲手厮杀过呢。先前被乱兵追来逐去只是一路挨砍徒看身边跟随的人不断减少却无能为力。身属文人真是太没用了!”

旁边有个小兵爬上高处擎杆展起魏军的帅旗猎猎飘扬。伤兵络绎寻来聚拢之时街巷四处厮杀骤剧。我移眸遥望不远处那片灯火明亮的楼郭之上有个青冠锦氅之人抬手转面以袖拭目。

宗麟伸手拿箭微哼道:“早该让我干掉他。”取弓自绰搭弦瞄准楼台方向。血污模糊之人解下脸上裹扎的破布露出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面孔交错两道创伤血犹在淌。我见伤势不轻连忙掏药要敷听到信孝在旁问道:“隔这样远真能射中卫瓘?”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忙道:“卫伯玉在附近吗?势已至此显然不关他的事……”宗麟拉弓之时冷哼道:“怎么不关他的事儿?”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闻听弦响在旁不安地劝阻:“我听说是丘建走漏了风声使胡烈父子先有了防备抢在我下决心之前鼓噪魏兵作乱。卫伯玉跟我有分歧他的态度明摆在那儿不同意我举事说来也不算是背叛……”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根据《晋书》等正史所载卫瓘也有份。景元五年正月十五日钟会抵达成都后决意谋反。次日他便以为郭太后致哀为由把胡烈等将领、官员请至蜀国朝堂趁机将他们软禁起来并宣告举兵讨伐司马昭。这时所有士卒只想着班师回朝成都内外都有骚动人们心里皆很担忧惧怕。钟会把卫瓘留在身边商量此事在木片写上‘欲杀胡烈等’给卫瓘看卫瓘不答应两人便开始互相猜忌。卫瓘去上厕所时碰到胡烈原本的亲将丘建便告诉他要他把消息传到军中。”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纳闷道:“谁说的?怎么比我还清楚……”

信孝瞟他一眼闻着茄子说道“我看过房玄龄他们整理的史料记载钟会逼迫卫瓘作出决定当夜他二人不能合眼各自握刀于膝盖上。第二天城外有些得到消息的军队已经准备要攻击钟会却因卫瓘还在里面而不敢出兵。钟会想命卫瓘出去慰劳各军卫瓘打算趁此机脱身故意跟钟会说:‘君乃各军的统率应该自己前去。’钟会说:‘你是监军应该让你先去我随后就到。’卫瓘于是下殿离开钟会后悔便派人去叫他回来。卫瓘诈称自己生了病并假装仆倒在地其后抵达城外钟会又派几十名亲信去追。卫瓘便拿盐水来喝让自己大吐。由于卫瓘本身就瘦弱所以看起来像是患了重病钟会所派的亲信和医生来看他都说他病重不起钟会于是无所忌惮。等到天黑城门关闭后卫瓘作檄文宣告诸军各军也已经自动号召约定隔天一早起事讨灭钟会及姜维。钟会率领所有士兵出战城外诸军将其击败只剩帐内数百名土兵跟随钟会且战且走……”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不禁痛心垂泪道:“就剩这点儿人了是吗?”一众伤兵聚拢周围纷声说道:“满城皆在厮杀只要帅旗不倒便还有希望。”

“局势已见分晓。”有乐忍不住低叹道“最后所有人被杀死。魏军大肆掠劫成都陷入混乱。杀戮数日后由监军卫瓘收拾稳定局势。据正史所载双方在宫城内外展开激战斩姜维、钟会及部众数百人。兵士们又杀了蜀汉太子刘璿和姜维的妻子儿女并到处抢掠死伤满地一片狼藉。卫瓘约束诸将并部署诸将去平定事态过了好几天才平息下来。”

长利不安道:“那还不赶快溜?难道要拉着信雄和信孝在这儿陪着钟会一起等死么?”

“这就走。”宗麟在马上飕射一箭遥飞而去大街小巷许多脑袋纷随矢掠之影转望只见箭至楼台青冠锦氅之人欲避不及旁边有只手伸出堪堪从他面前接住飞临之矢。众声哗然之间有个儒冠文士插躯挡在青冠锦氅之人身前立到楼栏边折断箭杆投眼望来。宗麟睹而失诧道“能随手接住我遥发一箭那却是谁?”

闻听箭没射中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反似松了口气在旁问了一声:“接箭用哪只手?”信孝闻着茄子瞟他一眼反问:“用哪只手重要吗?”恒兴在前边按刀惕望说道:“接箭、折箭全以同一只手。那人是不是左撇子呀?”

孙八郎没精打采的牵马说道:“这样的距离配上那副硬弓箭势未竭我自问接不住宗麟公的箭恒兴大人你有把握吗?”恒兴蹙眉未答似自忖度。

“那是杜预”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叹道“出身关中士族京兆杜氏。因为其父亲与掌权的司马懿太尉有矛盾所以他一直得不到任用。后来他活明白了不再学父辈讲忠义改投司马昭甚至登堂入室成为妹夫。”

“曹魏散骑常侍杜恕之子?”宗麟讶觑道“其祖父杜畿是曹魏的名臣魏文帝时任尚书仆射。杜预的父亲杜恕长期居家不仕魏明帝时召任散骑常侍等职他为人忠义、正直与朝廷中的权臣关系不合称病隐居。明帝去世后获起用为河东太守。司马父子发动‘高平陵之变’杜恕被减死发配于嘉平四年卒于章武郡。司马昭掌权后为了巩固其统治广招人才。杜预娶了司马昭的妹妹高陆公主为妻由而转参相国府军事成为权臣司马昭的幕僚封丰乐亭侯。景元四年五月魏军兵分三路大举进攻蜀汉。杜预受委任为主力军统帅兼镇西将军钟会的长史。魏军攻灭蜀汉后钟会联合蜀汉降将姜维谋反准备杀害同行的魏将以割据益州。次年正月钟会在实施计划时被乱兵攻杀。在这场变乱中钟会的许多僚属都遇害只有杜预凭借智慧幸免于难。既属钟会的帐下幕僚及时移身站去卫瓘那边莫非这就是他的处世智慧?”

“他确是真有智慧的人。”恒兴在前边蹙眉说道“在这场‘三败俱伤’的乱局中数他看得最清楚。卫瓘帮钟会共同陷害邓艾得逞之后钟会生变邓艾部下欲劫囚车迎接他回来平乱镇西长史杜预对众人说:‘卫瓘是免不了一死了!他身为名士地位声望很高但是既没有足以表示美德的言语又不能用正道驾御下属他怎能承担自己的责任呢?’卫瓘听到后不等驾车就跑去感谢杜预。随即把狠棋走到底卫瓘挑唆田续赶去截杀邓艾先下手为强然后继续一口咬定邓艾亦有逆状实属该死。因其执意诬告邓艾其余的儿子在洛阳被诛杀又把他的妻子及孙辈迁到河西。这场‘成都之乱’起始便是卫瓘先助钟会拿下邓艾吞并其部众继而钟会失算卫瓘背弃了他从钟会手中抢过军权控制了事态所谓‘三军夺帅’之局面到这一步看起来是卫瓘得势。然而正如杜预所言没有美德、背离正道的卫瓘终归也要路走不长迟早免不了横死。没过多久司马昭之子司马炎篡魏称帝建立西晋。杜预转为晋臣代任河南尹一职推荐朝廷起用钟会最忠心的旧部向雄接任河南尹。并在胡烈搞事身亡之际杜预再度举荐向雄为征虏将军奔赴河西摆平胡烈引发的边乱。杜预与向雄先后出任秦州刺史两人相继为镇抚边域乱局出力甚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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