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瑄没有反驳,含笑不语,算是默认。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窗沿上也刻了海棠的图样,羲和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开口问道。
“挺早的了。”忆及往昔,萧明瑄不仅多了几分感概,“以前想着,长公主在这里,你迟早会来看她,若是看见了这家酒楼,会不会就没那么生气了。”
处处可见的海棠,开在满是黄沙的边关。
那是萧明瑄藏了许多年的歉意和爱恋。
羲和低声笑了笑,“你这算是求和?”
他们两个这般若即若离,怎么也说不清。
“嗯,是求和。”萧明瑄忽然正色道:“你走进了这家酒楼,还点了这一桌子菜,算不算答应我了?”
羲和平静了许多年的心再次翻涌起来,胸腔多了几分酸涩,她心头忽然涌上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想放纵自己沉沦下去,沉溺在自己想了千百个日夜的美梦中去。
哪怕只有一刻,也足够余生回味。
“你前两日可不是这说法,今时今日这般又是为何?”羲和仰起头,让眼眶中的泪水不掉落。
那日凉亭下,二人心照不宣。
不过几日的功夫,又回到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境地。
“因为我舍不得。”大军压境,北厉传来消息的那一刻,萧明瑄是想过放弃羲和的,放下他多年的执念,但念头只出现了那一瞬,便被他否决了。
他只要一想到往后余生都要一个人孤苦地度过,一想到他的小姑娘要在天朔成亲生子,他的心便仿佛被烈火烹煮一般焦躁难安。
“羲和,我放不下,你难道就真的如那日所言能放下吗?”
羲和盯着那朵花看呆了,半天挪不开视线,她想将花瓣上的花纹刮平,却终是叹息一声,放弃了,“我放不下,这些时日我常常午夜梦回我们在宫里的日子,在江南的时候,我曾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重来一遍,我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杀了你永绝后患。”
“那你得到了什么答案?”萧明瑄捏着杯子,低头问道。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觉他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我做不到。”羲和泄了气,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万千重担,直面被压抑的内心,“当年的你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去伤害尚且年幼的你。”
继而又道:“我有时候觉得‘情’之一字是世上最理不清的东西。你我之间横隔了太多解不开的死结。你的母亲和族人,我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他们都是跨不过去也无法忽视。但……”
羲和忽然朝着萧明瑄笑了笑,眼底带着几分眷恋,“但……我们又做不到真正的断心绝情,就像那连天的野草一般,风一吹,又连了天,生生不息。”
萧明瑄没说话,抬头看见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桃花醉,揭开盖子,仰头灌了好一大口,入口鲜辣,让人红了眼眶。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萧明瑄只觉老天跟他开了一个老大的玩笑,一个酒楼让他多了几分转圜的奢望,摊开来说却又将他再次打入无间地狱,“我放不下你,你也放不下我,我们回不去心心念念的过去,又放不开如今。”
萧明瑄时常想念他们在天朔的日子,明月宫的日子虽凄苦,但每日有小姑娘的陪伴,总觉日月可期。
如今他大权在握,北厉皇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只觉得岁月漫长,每一日都那般难熬,一条巷子走到黑都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