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的黄龙县,气温明显已经开始转暖了。这里与北海虽只有一海之隔,但每年春天似乎都来的要更早一些。
高帅在港口已经恭候多时了,高原下船后赶紧走上前笑道:“久等了吧,怎么不去孙叔那边坐坐?在港口干等我多累?!”
高帅两手插着裤兜,与高原一起朝港外走着说:“本来想找孙叔聊聊的,可他陪同县里领导,上黄龙岛视察去了。据说还是为了渔民转行就业的事情,如今县里给开发区各企业,都下了硬性指标,每家公司都得接收一批黄龙镇的员工就业。”
高原微微一愣,看来这真的是动真格了,连岛上的居民都要迁,这个化工企业规模,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哦对了,黄丽你见到了吗?”高原迎着初春的微风问。
“见了,他父亲我也见了。别看黄丽一副痞了吧唧的样子,可她那父亲是真有派头。小原,我见过那么多厉害的人物,但黄丽的父亲给我的感觉却不一样。不好形容,就是…就是感觉特别普通,普通到你完全不敢小看他。”高帅也是词穷了,因为他不好形容黄国维的那种气场。
高原拉开车门进到车里,等高帅把车开起来以后,他才继续迫不及待道:“都招待好了吗?黄叔叔可是咱村企的贵人,你应该清楚他为咱们贡献了什么。”
高帅踩着油门道:“这个还用你说?可这个黄先生太随和,我倒是想好好招待他,可他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他给我来了一句:‘回自己家还用这么客气干嘛?拿我当外人?’那你说我还怎么接待?他早跑去找秦老了,中午也是跟研发部的人,一起吃的食堂。”
越聊高原就越想念,越聊他就越禁不住想见见黄叔叔。有20多年没见了吧,印象里黄叔叔还是挺年轻的,长得精瘦却很干练,脸上总是带着笑,他还有一辆高大的摩托车,他说话特别有意思,天南海北什么都懂。
高帅一路疾驰奔到了花坡外,远远地在花坡顶上,高原看到了几个人影。这时节是旅游淡季,而且已经到了傍晚,往常这时候基本没人到花坡上闲逛。
高原打电话给秦老,这才得知花坡上的那些人影,就是秦老和黄叔叔等人。
那时高原的心都贴到嗓子根儿了,他下车后就往花坡上跑。夕阳的余晖下,他先看到了打扮时尚的黄丽;而在黄丽身旁,还站着一位个头不高,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
“爸快看,小原过来了!”黄丽最先看到了上坡的高原,她拽了拽父亲的胳膊,黄国维这才赶紧把目光,从一片片气派的别墅洋楼中收回来。
四目相对间,仿佛是时光的置换!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帅帅的年轻人,黄国维的脑海里,仿佛一下子就记起了当年那个孩子,那个腼腆的、懂事的、自卑的孩子。当年他们一起在县医院里住院,他忘不了那个孩子的眼神,那种对于生活的惶恐和无助。
而自己更是个“混蛋”,在出院以后,还想着带他母亲私奔。那个夜晚,他忘不了自己骑车离开时,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月光下就那么无助地靠在院墙边,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却竭力压抑着哭声,目送着摩托车远去。
20多年了,这个画面一直都在黄国维的脑海里萦绕!那时他就断定,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因为他那么小就那么有骨气!他还有一位优秀而善良的母亲,俊兰是从摩托车上跳下去的,摔得连滚带爬。她一边哭着跟自己道歉,一边慌不择路地朝村里跑去。她爱自己的孩子,爱自己那贫瘠的家。一个有爱的家庭不会差,它孕育出来的,一定是品性优良的孩子。
如今啊,这孩子竟然长这么大了,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儒雅。甚至都很难在他身上,再找到一丝农村人的气息。黄国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话。
而高原也矗立在原地,黄叔叔再也没有印象里年轻了,他老得额头有了些许皱纹,他的短发白了大半,他微笑的时候,眼角还是有很多鱼尾纹。他们相隔多年,其实心里一直都记挂彼此,所以此刻相见,竟不知该以哪句话开始。
是高原先开的口:“叔叔,好久不见!”
黄国维三步上前,一把就将高原,给用力抱进了怀里。
是啊,好久不见!其实多年前,黄国维有很多次,都想来看看高原,来接济一下他的家庭。可他又怕高原记恨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怕高原认为自己还对他母亲有想法。所以黄国维担忧着、踟躇着,终究还是没来探望。
好在苍天有眼,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长大了,虽然身体还是有些瘦,但瘦的有筋骨、有力量。小原身上的这股气质,那绝对是经历了社会的千锤百炼,才铸就出的宠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