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色已暗,可大雨依旧毫不停歇,哗啦啦的下。
永安宫那边,灯火疏影,偶有人影走动。
三个人影,远远的站在一处屋檐下。朱允熥在中间,朱高炽在左,李景隆在右。
上午的小朝会自是不欢而散,老爷子带着满肚子的怒气回了永安宫闭门不出,连六斤去探望都给挡了。
“太上皇今儿火气真大,他老人家一发火,臣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哆嗦!”
李景隆探头看了一眼永安宫那边,轻声说道,“那辛彦德好不晓事,祖陵何等至关重要,他竟敢口出狂言,说治水就要引水过祖陵?”说着,咬牙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闻言,朱高炽低头思索片刻,随后看看朱允熥的脸色,“其实辛彦德所说的也不无道理,祖陵上游是高家堰,一旦高家堰决口祖陵也不能独善其身。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引水走黄河古道入海。”
说着,叹口气,“辛彦德就是笨嘴,说半天也没说到正地方,这才引得老爷子大怒。祖陵那么大,完全可以挖开柏林从边上绕一下”
这时,朱允熥瞥了他一眼,“你上午不是说,治河的事你不明白吗?怎么这会头头是道的?”
“臣”朱高炽干笑,“臣不是拾人牙慧吗?”
朱允熥没说话,转头继续看着永安宫方向。
在老爷子心里,什么都能动,祖坟是万万动不得的。于私来说,那是朱家的祖坟,于公来说江山气运这种事也不得不信。
气运这种事,不但皇帝信,大臣百姓千百年来也都笃信不疑。而且这种后人发家之后修筑的,父母祖父曾祖三坟,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祖坟。
朱家的老家在直隶句容通德乡的朱家巷,这个老家是指老爷子祖父的出生地。后来因为生活颠沛流离,老爷子的祖父带着全家在泗州安身,并且老爷子的父亲,就是在泗州娶妻。
相传祖陵所在的地方,是以前杨家墩的一个大土包,土包下面有个洞,冬暖夏凉。老爷子的祖父朱初一,有时候干活累了,就在洞中休息。
有一日朱初一正在里面睡觉,路过两个道士,其中老道士说这是块风水宝地,埋在里面的人后代会出皇帝。
朱初一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爷子的父亲朱五四,后来朱初一病死,朱五四就把父亲安葬于此。下葬之后半年,朱五四的妻子怀孕,怀的就是老爷子。
这段故事到底不是真的已无从考证,在朱允熥看来,他祖父的祖父之所以有葬在那里,很可能是当年家里太穷实在买不起墓地,恰好那有个土坑。
但是,要说这种说法毫无根据也说不通。
因为祖陵建好之后,老爷子祖父和祖母的骸骨并没有从那个土坑迁移到恢弘的地宫之中。
祖陵是老爷子的曾祖,高祖,祖父祖母三代的陵墓,地宫之中都是衣冠,就是俗称的衣冠冢。至于老爷子祖父祖母下葬的那个土坑,就在祖陵旁边的高地上,一直没动过。
祖陵的性质丝毫不亚于老爷子自己的孝陵,再加上这些缥缈的气运之说,妄议动老朱家的祖坟,辛彦德真是头铁这已不是头铁了,这是拿头撞铁墙,要把自己磕死。
朱允熥也知道,老爷子今日虽发火,可还是给他留着余地。
不然按照以前老爷子的脾气,早就让人把辛彦德拉下去乱棍打死了。他虽心中有怒气,可还是考虑到自己大孙子这个皇帝的面子。
“皇上,天晚了,您还没进膳”王八耻悄悄出现在朱允熥身后,轻声说道。
“朕不饿!”朱允熥依旧看着永安宫那边,想了想,“老爷子现在定然气得不行,那么大岁数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
闻言,朱高炽往后退了一步。
李景隆眼珠转转,“要不,去看看?”
“你去?”朱允熥问道。
“臣臣去怕是不行!”李景隆一想起老爷子的窝心脚,心有余悸,目光看看旁边,“皇上您去也不行,这会太上皇正在气头上。要不,让世子殿下去看看?”
“李景隆,你个臭丫挺的!”
朱高炽心中破口大骂,老爷子正有火呢,谁敢上跟前去?
朱允熥的目光看过来,满是询问之意。
“那个臣不妥当吧?”朱高炽支支吾吾。
“洪熙,你去吧!”朱允熥叹口气,“老爷子比较喜欢你!”
“他喜欢我怎么不让我当皇帝?”
朱高炽心中哀嚎一声,可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四只眼睛注视着,朱高炽胖胖的身子停在永安宫前,然后被人带了进去。
“世子殿下会说!”李景隆低声道,“可能三言两语就把老爷子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