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爱愣愣抬眸,见他竟浅浅地弯了唇角。他是笑了,如雪夜的月光一般清浅,却有别样的活色生香。
他这人表情一贯寡淡,不冷酷也不温暖,就连此刻的笑容也是,很浅很淡,仿佛本来就该是那样安静。
可因他难以言喻的调侃语气,这笑又变得格外触人心弦。
她忽然就想起了妈妈的话:内心平静的人,笑容都是克己的。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克己是一段隐忍的苦行,是一种哀屈的束缚;就像不能吃糖,就像不能哭泣,就像不能倾诉,就像不能信任……
可他对克己的诠释,却是游刃有余,是内敛有度,是收放自如,是兀自的低调又张扬。
甄爱有一丝触动,安安静静垂下头。
随和又闲适地跟着他的脚步在书架间缓缓走了一圈,她问:“你不需要听证人的话吗?”
“我在听啊。”言溯盯着漫画屋的装饰橱窗出神,说,“虽然世上有你这种想一件事都慢吞吞的人,但世上也有那种同时想很多事都反应飞快的人……比如我。”
甄爱:“……”
果然三句话不离欠扁。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橱窗里出乎意料地摆着很多体育用品,诸如篮球网球乒乓球之类的。言溯敛瞳细想了片刻,继续之前的话:
“而且,比起证人们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绕过书架往回走。
甄爱跟在后边,缩缩肩膀,这傲慢的家伙完全不相信证人证言啊!
走过去,刚好听见贾丝敏问文波:“前不久有人看见你和死者在街上大吵?”
“她弄脏了我店里的绝版收藏漫画。没什么大事。”
询问接近尾声,没有突破性的发现。贾丝敏见言溯走来了,更加着急自己没有任何表现,问:“密码社团是你成立的吧?”
文波解释:“不过是让对密码有兴趣的人互相交流而已。”
听到这句,言溯突然发问:“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陡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文波一愣,道:“社团成员都懂一些基础的密码学,有时候相互交流或玩闹,就用密码记录。但成员之间的事情和习惯,我不知道的。”
甄爱一愣,发现有什么不对,想要提醒言溯,却见他眸光闪闪看着自己,浅茶色的眼眸不起一丝波澜,很平静,却仿佛心有灵犀地说了句什么话。
她又一怔,蓦然明白,于是什么也不说了。
言溯目光挪到收银台旁边的小纸盒里,发现了几张出租车票根,问:“案发那天早上,你几点起床?”
这个问题太过无厘头,听上去和案件关联不大,文波并未隐瞒:“呃,10点左右。”
言溯没深究,目光又往上移,落在他身后的一排相框上,下颌微微一点,“那根棒球棍卖了多少钱?”
甄爱看过去。他指的是文波和传奇棒球明星乔纳森的合影,照片中的文波抱着一根棒球棍。
可言溯怎么知道他把那根球棍卖了?
文波无声良久:“100美元。”
言溯问题问完,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出去,就好像他过来只是看看书聊聊天的。出去时,背影安然,自在掌握,只可惜他把其他人扔进了云里雾里。
甄爱跟在他旁边,小声说:“你问文波字条的时候,只说了字条没有提密码,但他的回答却暴露了,他肯定知道。”
“对。”他走得很快,淡静的眉目之间全是信手拈来的从容,“他就是写密码和死者交流的人。而且他撒谎了,那个不是死亡密码。”
不是死亡威胁?
甄爱奇怪,却没有立刻问,而是试着先梳理别的细节:“你怎么知道他卖了棒球棍?”
言溯头也不回,大拇指往身后一扬。
甄爱回头见他指着书店的橱窗,那里挂了很多体育用品,墙上还有条很浅的球棒形状。
“阳光让墙上的漆褪色了,也说明球棒挂了很长时间,并非一开始就想卖掉。他最近缺钱了。”
甄爱感叹他敏锐的观察力,也不由自主快速思考:“你问他几点起床,是不是因为看了盒子里的出租车票根,知道他很晚回家,但直接问他会否认,所以反过来问?”
言溯听言,脚步停了一下,低头淡淡一笑:“甄爱小姐,我很欣赏你的观察力,和智商。你没有我想象的笨。”
虽然最后一句话很古怪,但甄爱把它当表扬来着,一抬头撞上他纯粹又澄澈的眼神,她不禁微微脸红了。
这脸红却无关其他,只因她从没受过如此直接而坦诚的表扬,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陌生的欣喜。
言溯说完又解释:“零钱盒里的出租车票根显示,他常常凌晨还在外边,地点是有名的夜生活区。我想他和死者用密码交流,或许就和他们不好见人的夜生活有关。”
不好见人的夜生活?
甄爱拧了眉,有些抵触,她的室友江心难道卷进了什么不法的勾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