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里头发出的这声怒喝,如当头一棒,止住了末广脸上那正不断扩散的惊惧神情。
……末广默默松开了一直捂着左肩伤口的右手,重新提起他的风切,重新屹立于这茫茫雪原之上。
这时,在今夜这场大战开始后便突然停下来的夜风,又倏忽刮起!
被夜风卷动的落雪,拍打在此时仍残留着不少惊惧之色的末广面庞上。
他费力地抬起左臂,以双手握枪,摆出以枪尖斜指地面的架势。
“……宝藏院流。”
“末广守丰。”
不敢再对现在正散发着阵阵诡异气场的青登再有任何轻视的末广,郑重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抱上自己的名号——这在武士们的决斗之中,乃重视对手,表示自己将要全力以赴的信号!
见末广向他献上了武士的礼仪,青登脸上的狂气笑意浓上了几分。
他静静地把刀架在了身前。
“天然理心流。”
“橘青登。”
在双双敬上武士之礼的下一刹,二人同时动了起来!
末广自下而上地甩动他的风切,掀起雪原散落的层层积雪!
而青登则自上而下地将刀劈出,卷起空中纷飞的朵朵雪花!
雪夜之下,剑与枪于半空中相击。
发出的气浪,震散了四周的落雪!
……
……
还有一人,近乎是和末广在同时,感知到了青登此时的变化。
在青登刚重新站起来时,一直在远远观战的桐生,其眉头便猛地一跳。
他像是想将自己接下来所见到的每一幕都深深刻入脑中一样,屏气凝神,一脸凝重地死盯着远方的青登。
……
……
——啊啊……看来他左肩所受的伤,比我预期的还要重啊。
此前一直不敢和末广直接硬碰硬的青登,这时之所以突然敢硬接末广的枪,就是为了测试一下现在左肩已伤的末广,究竟还剩几分力道。
尽管末广的左手还能勉强抓枪,但已显然用不上力道了。
情绪虽正亢奋得很,但青登的头脑仍很冷静。
只剩一只臂膀可用的末广,力道已经不如他——一条接一条的崭新的对敌之策,从青登的脑海中冒出……
末广刚才肩膀受创时所发出的凄厉惨叫,自是将讨夷组的诸位还在战斗着的组员们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来。
瞅见末广受伤,许多讨夷组的组员都想要前来支援、协助末广。
然而斋藤、小室他们可不是空气,讨夷组的组员们注意到末广已经被青登给击伤了,他们当然也是近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士气进一步获得振奋的他们,死死地缠住讨夷组的组员们,不让他们前去干扰青登。
被废一臂的末广,所发出的刺击,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统统都已大不如前。
但是——末广却没有任何的退缩。
倒不如说,他打得反而比之前还要刚猛了。
因为他心里清楚,现在的时间反而不在他这边。
左肩处如此巨大的伤口,如果战斗时间一旦拖长,那愈来愈庞大的失血量,将会令他的实力进一步下滑。
末广频繁地通过步法来进逼青登。
但青登不急也不躁。
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狂气笑意的青登,一边继续躲闪着末广的攻击,一边像此前那样仔细观察着末广的枪势。
末广目前的力道已不如他——这让青登想到了能破开末广的防御,近末广身的崭新方法!
青登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
然后将双眼微微眯起,将精神集中。
呼……!
前方,末广再次挥开了手中的长枪,长枪对着青登的胸膛径直地扎过来!
青登攥紧手中的刀,迅即将持刀架势切换成右下段。
在末广的风切进到最佳位置后,青登将手中的刀猛地斜向一挥。
目标——风切的枪头!
青登的刀精准地自侧面,劈中末广的风切枪尖。
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风切的枪杆,传至末广的双臂。
末广只感觉像是有一匹快马撞上了他的风切。
如果自己的双臂完好,末广当然不怕跟青登比力气。
然而,这个世上并没有“如果”。
仅剩一臂的末广,已完全无法在力道上与青登做抗衡。
二人的剑与枪仅相触了一刹,末广的风切便被弹开了。
被弹开的风切,向上高高扬起,末广险些抓不住枪杆。
在成功用剑弹开末广的风切的下一瞬,青登后足一踏,以自己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向着末广笔直冲去!
末广本试图将被弹开的风切给收回来做回防,但目前独臂的他,已没有那个力道赶在青登杀过来之前,把风切给收回来了。
于是,他索性直接弃枪,将右手探向左腰间,拔出左腰间的打刀。
而在他刚将他的打刀给抽出来之时,趁着他空门大开之际,一口气冲到他跟前的青登,恰好已将他的刀劈出——
铛!
末广险之又险地在电光火石之间,把刚从鞘中抽出的刀抬起,架住了青登的劈斩。
“唔……!”只能以单臂来对青登的双臂的末广,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被一点点地压扁。
见末广架住了他的攻击,青登——没露出任何表情或情绪。
他只默默地快速展开了变招!
原本正跟末广角力的他,猛地将身子往左一闪,连人带刀地闪到了末广的左侧,从这场角力中抽身而出。
没有预料到青登会突然闪开的末广,没能及时收力,身体凭借着惯性,向着前方倒去。
在这流光瞬息之间,青登飞快地往旁边横站半步,切换成更容易发力的站姿,以左下段持剑。
刀尖紧贴着地面飞行,接着一飞冲天!
自下而上挥斩的刀锋,深深没入末广的身躯。
“唔咕……!”
末广低着头,看着已经嵌进他肚腹之中的刀刃。
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张开嘴,吐出的全是血沫以及意义不明的字词。
在简单地挣扎了一番过后,眼珠子开始向后翻。
紧接着,他的脑袋便像是被他后翻的眼珠给牵拉到了一样,也向着后方倒去。
末广的身躯重重倒地,激起团团雪雾。
被激起的雪雾在空气中飘散了一会儿后,如轻尘般洒在了生息渐失的末广身躯上。
【叮!扫描到天赋】
在末广倒地的同一瞬,冰冷的系统音划过青登的脑海。
【成功复制天赋:“健体”】
【天赋介绍:拥有出众的伤势恢复速度】
……
……
此时此刻——
末广等人的临时营地——
咔……咔……咔……咔……咔……
一条条裂痕自末广的那尊仁王像绽开。
不一会儿,密集的裂痕,便像蛛网一样覆盖在木像之上。
然后……
喀拉。
随着“喀拉”的一声细响,这尊威武的仁王像碎裂成了数十片碎块,散落一地……
……
……
这时,正在和小室等人激斗的一名讨夷组组员瞥见了末广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忘记了攻击,连一颗冰凉的雪花掉进了他的后脖颈也浑然不觉。
他脸色苍白地张合了几下嘴巴,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后几步掉头就跑,却不慎和他身后的一名同伴撞了个满怀。
那人骂骂咧咧地捂着被撞得发疼的胸口,却在不经意间,也瞥见了他们主帅的尸体。
“末、末广先生死了!”一声可怕的尖叫响彻整片战场。
随着这声尖叫,讨夷组的组员们纷纷停止了战斗。
当他们发现了统领他们的主帅:末广继山田之后也阵亡后,他们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地变成苍白色。
他们之所以还能提起胆气来与青登等人对抗,纯粹是因为有末广在。
末广的枪术,末广的风切,给了他们将战局扭转的自信!
而现在……随着末广的阵亡,他们最后的斗志、士气,彻底烟消云散。
还留在战场上的讨夷组组员们开始落荒而逃。
真正意义上的溃败。
几乎无人有再留下来继续战斗。
他们争先恐后地、像无头苍蝇一样地抱头鼠窜。
小室他们没有去追击他们——经历了如此长时间的苦战,他们的体力也已快透支了。
看着越逃越远的讨夷组组员们,小室等人面露恍惚,在极度疲惫之下头脑变得稍有些迟钝的他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赢了!他们击退了这帮数量近10倍于他们的敌人!
面露恍惚的,还有安东尼和艾洛蒂。
这对爷孙呆怔怔地看着那总算是再无喊杀声响起的四周,半晌过后,该说是不愧是至亲吗?他们爷孙二人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俩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四肢发软地瘫坐在地。
同样因未从“敌人退去”的现状中反应过来而微微恍神的木下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让她不由得一愣的一幕。
她瞧见站在她身旁的桐生,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怪异神情。
这是木下舞自认识这位老人以来,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露出这种怪异表情的桐生,死死地盯着目前仍站在末广的尸身旁,正仰天喘着粗气、调整着呼吸节奏的青登。
他的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左掌正提着的那长条状的布包,因用力过大,五指的骨节都微微有些泛白。
呼……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吹开了桐生左手那长条状布包的一角,显露出了藏在这块白布之下的物事——一把柄与鞘都是黑紫相间的古刀……
……
……
“呼……呼……呼……呼……”
青登环视四周,视线逐一扫过脚边末广的尸身,以及周围那已经全数退却的敌群。
“赢了……吗……”
突然,一阵酸麻感从青登的眼球深处传出。
这阵突如其来的酸麻感,让青登下意识地发出低低的痛呼,然后抬手捂住双眼。
待将双眼重新睁开时,青登发现——他的视野变回来了。
没法再“俯瞰”着这片大地。
也没法再看到那一股股古怪的“气流”。
他抬起头,看向现在已逐一缓过了神,开始为胜利而发出欢呼的小室等人……没法再从他们的身上感悟到他们的实力强弱……
“橘……”
“斋藤……?”
青登扭过头,看向正将刀充作拐杖,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的斋藤。
“斋藤,没受伤吧?”
斋藤摇了摇头:“都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伤。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青登微微一笑:“和你一样。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伤……”
说罢,青登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然后缓缓地向前倒去。
斋藤见状,连忙眼疾手快地踏步向前,将青登给扶住。
战斗已经结束,“孤胆”所带来的实力强化,正在渐渐褪去。
而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也缓缓松弛下来。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从九天之上落下的瀑布压向青登。
“斋藤……抱歉啊……”青登笑了笑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对斋藤说,“我好像有些站不起来了……可以扶我一下吗?”
斋藤没有回话。
只坚定地点了点头后,将青登朝旁边的一块积雪较少的地方扶去。
这个时候,小室等人一边欢呼着,一边快步奔向于今夜引领他们走向胜利的青登。
这片不久前还喊杀震天的战场,此时此刻,只余留下雀跃的欢呼与呐喊。
……
……
4日后,夜晚——
江户,井伊家府邸——
井伊家府邸内的某座房间内,烛光闪烁。
这是一座极其宽敞的房间。
即使房间的四角各摆着一架高脚的落地烛台,都没能将房内的空间给完全照亮。
随着时不时吹进房内的微风而微微摇曳的烛光,将房间内一名老人的身影给拉得老长。
这是一位年纪近50的老人。
剃成整洁的月代头的头发与下巴上的短须黑白掺半,脸上布满皱纹,不算大的双眼下挂着淡淡的黑圈,泛着暗灰色光彩的脸颊,残留着休息不足的痕迹,
不过——虽脸色不佳,这名老人的眼睛却格外有神。
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放射着高傲和坚定的光彩,眼眶下那淡淡的黑眼圈反而衬托了中年人眼中那炫目的光亮。
老人倚靠着身侧的扶肘,面无表情地看着恭敬地跪坐在他身前的一名年纪约为40岁出头的中年人。
“大老。”
俯低着脑袋的中年人,对着身下的榻榻米不急不缓道。
“您看上去,似乎更憔悴了一些啊。”
“我听说您最近似乎每夜都很晚才入睡,还请您多多注意身体啊。”
“幕府……不,这个国家现在不能没有您。”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便听见老人轻笑了几声。
“安藤,放心吧。我没事,我的身体健壮着呢。”
老人抬起手,揉了揉他双眼眼眶下的黑眼圈。
“最近之所以晚睡,只是因为最近的公务较为繁忙而已。”
“等之后没怎么忙后,我自会恢复正常的作息。”
这名中年人称呼这位老人为“大老”……
当今世上,能被称为大老的男人,只有一人。
这名老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正是目前权倾朝野的权臣:井伊直弼!
而这位正端坐在井伊直弼的身前,被井伊直弼称为“安藤”的,便是幕府的现任老中之一:安藤信正。
笑着跟安藤信正作了会儿简单的寒暄后,井伊直弼用力地打了个哈欠。
“好了,安藤,快跟我说说正事吧。”
“早点商谈完正事,我也能早点下去休息。”
说罢,井伊直弼又用力地打了个哈欠。
“大晚上的,突然跑来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欲向我汇报吗?”
听到井伊直弼这般说道后,安藤信正的嘴唇抿起。
在沉默片刻后,安藤信正深吸一口气,随后以极严肃的神情缓缓说道:
“……大老。”
“水户藩……有变!”
水户藩——听到这个词汇,井伊直弼眼中的目光微微闪烁,原本垂落在鼻尖的视线缓缓扬起,盯向安藤信正。
“据潜伏在水户藩的探子所传回来的情报所示:有一批思想极为激进的水户藩藩士,近日打算潜入进江户。”
“他们……欲效仿当年的一刀斋,将大老您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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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大老”和“老中”啊,大家可以理解成我国先秦和汉朝时期的“相国”与“丞相”
“丞相”能有很多个。而“相国”只能有一个,且地位与权力远在丞相之上。
所以本章末尾处的井伊直弼和安藤信正,大家可以理解成“相国”与“丞相”在这商讨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