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祭典,祭典现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摊贩。
今日汤岛天满宫内的各处,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小摊,卖小吃的、卖饮品的、卖纪念品的……应有尽有。
此时此刻,青登、冲田、斋藤3人,正跟着千叶重太郎、佐那子兄妹俩一起坐在某座“糖水摊”旁边的长凳上。
“佐那子小姐。”青登端起手中刚买来的一碗糖水,浅抿了一口,“也就是说——千叶多门四郎他就是专程过来劝说你们取消今日的比赛的咯。”
“嗯。”佐那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发出无声的轻叹,“四堂兄他……从以前起就常这样。”
纵使千叶多门四郎已经离开,已无热闹可凑了,也依旧有不少人留在原地或驻足在远处,不断在那瞧看着美貌的佐那子以及最近的名人青登。
不想被那么多人当动物一样地“观赏”的青登等人,在打发掉那几名训斥他们“不许再在神社内与人争吵、打架”的巫女们后,便迅速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刚才,千叶多门四郎的口中一直念叨着这么一句话:担起你们小千叶剑馆应负的责任!
什么叫“小千叶剑馆应负的责任”?对这句话的内容及含义感到稍有些疑惑的青登,在与众人一同结伴离开“案发现场”时,就此问题向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发出询问。
在这对兄妹的概述下,青登总算是明白过来此话是何意,同时也知晓了刚才“佐那子遭千叶多门四郎骚扰”的详细始末——
……
小千叶剑馆也和他们试卫馆一样,今日一大早便赶赴汤岛天满宫,进行比赛场地的准备。
因为小千叶剑馆来的时间要比试卫馆早上一些,所以他们已先试卫馆一步地完成了他们所负责的那一部分场地准备工作。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无事可再干的小千叶剑馆众人便决定先暂时解散,各自去设法消磨这段等待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光。
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都有意去好好欣赏这一年只盛放那么一次的白梅花,于是兄妹二人便一起结伴在汤岛天满宫的梅树林内散步。
逛到中途,突然有些嘴馋的千叶重太郎让佐那子留在原地等他,他自己一人去附近的“烤鱿鱼摊”那儿买点烤鱿鱼吃。
在佐那子静静地等待着她哥哥回来时……千叶多门四郎来了。
佐那子他们的伯父、开创了北辰一刀流、于江户建立了玄武馆的传奇大剑豪:千叶周作,已经于5年前仙逝。
千叶周作一共有4个儿子。
长子千叶奇苏太郎已经早逝。
次子千叶荣次郎于1853年出仕水户藩,不再久居江户。
长子已逝,次子已出仕别家,所以在千叶周作仙逝后,北辰一刀流宗家二代目掌门人及玄武馆馆主之位,便由其三子:千叶道三郎继承。
而其四子:千叶多门四郎则接任玄武馆的师范代之位。
千叶道三郎虽不像佐那子兄妹他们那样,和试卫馆的关系非常良好,但也从未对试卫馆表露过任何明显的恶意。
但千叶多门四郎就不是这样了。
长久以来,他对试卫馆……说直白点,就是表露着极明显的抵触之情。
他坚定地认为:和试卫馆这么孱弱的剑馆交流剑术,根本就没有意义。
要交流剑术,也应该去跟和他们同级的神道无念流的练兵馆、镜心明智流的士学馆交流剑术才对。
跟试卫馆这种孱弱的剑馆练剑?纯属浪费时间!
将时间都用于精心教导门下的弟子们上,这是一座剑馆应负的责任,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和试卫馆做游戏上,这是对门下弟子们的前途相当不负责的表现——这是千叶多门四郎一直坚持着的观念。
在此种观念的影响下,千叶多门四郎这些年来,就没停止过对“和试卫馆交流剑术”的反对。
千叶多门四郎前段时间因事出了趟远门,直到昨日傍晚才回到江户。
刚回到江户玄武馆的家,他便得知了小千叶剑馆将在“梅花祭”中和试卫馆比赛的这一事。
不想见到小千叶剑馆又在这儿瞎闹腾的他,在今日一早便拉着他的几名同伴赶赴汤岛天满宫,打算劝小千叶剑馆临时退赛,别和试卫馆搞这种花里胡哨、纯浪费时间的行为。
他刚领着人来到汤岛天满宫,便好巧不巧地偶遇到了正站在某棵梅花树下等千叶重太郎买烤鱿鱼回来的佐那子。
既然恰巧碰上了自己那一直都很支持和试卫馆交流剑术的堂妹……那就顺势先跟她讲讲道理吧!
于是,他气势汹汹地领着他的同伴们围住了佐那子,开始义正言辞地跟佐那子“阐明大义”。
再然后的事情……青登他们也都清楚了,无需再多做赘述。
“橘君,你真是……够有魄力的啊。”坐在青登对面的千叶重太郎,灌了一大口碗中的糖水后,嘴角一咧,向青登露出一抹情绪复杂的微笑,“刚才,在听到你让性子一向很高傲的多门老弟,收回他刚才所说的话时,我惊得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摆了。”
“你当时难道不害怕多门老弟他对你的要求嗤之以鼻或是对你做出什么羞辱举动吗?”
“老实说——有担心过。”青登苦笑了下,“但他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污蔑对我有恩的试卫馆,我不论如何都没法将他的那些话当作没有听见。”
姑且不论悉心传授他剑术的这份“师徒之情”,光是近藤他们愿意在他和斋藤他们没了家时雪中送炭,允许他们暂住试卫馆的这份恩情,就足以让青登义无反顾地去维护试卫馆的尊严。
“在出声让他‘等一下’的时候,我其实是做好了要跟他闹得很不愉快……甚至要与他拔剑相向的心理准备的。”
“但好在——那个人也不是一个完全油盐不进的人。”
青登将千叶多门四郎刚刚之所以会服软的最主要原因,归为这人也是个明事理、不是不能被劝动的人。
对千叶多门四郎的说服,出乎意料地顺利。
本来青登可都是做好了各类最坏的打算了,能如此顺利地说服千叶多门四郎认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听完青登的这番“无法对被污蔑的试卫馆置之不理”的话语后,千叶重太郎愣了下,紧接着其看向青登的目光中,缓缓冒出些许钦佩之色。
还有一人,在听完青登刚才的话后,神情一变——正坐于青登身后,两只手捧着碗,在那默默喝着糖水的冲田,此刻神色一黯……
“……橘君,总司,刚才真的是非常抱歉。”
这时,佐那子突然起身,向青登微微欠身,双颊上浮起淡淡的愧色。
“在四堂兄他对试卫馆出言不逊时,我与兄长就应该及时立即出声制止他并让他收回他的无礼发言才对。”
“让你们有了不愉快的经历,真的相当抱歉。”
看着突然起身向青登他们致歉的佐那子,正坐于其身旁的千叶重太郎愣了下,接着后知后觉地放下手中的糖水,站起身跟着佐那子一起对青登等人躬身致歉。
看着并肩站在他身前,向着他与冲田道歉的两兄妹,青登无奈一笑:“别这样,都快坐下来吧。”
“那个千叶多门四郎已经收回他的发言并向我们道歉了。”
“事情已经算过去了,就别在这道歉来道歉去的了。”
在青登的一番强力劝告下,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总算是重新坐回到了长凳上。
因为刚才一直都在聊那个千叶多门四郎,所以导致此时萦绕在众人身周的氛围都带着股沉重的气息。
为了驱散掉这股令人感觉浑身不舒坦的沉重氛围,青登主动挑起新的话题:
“佐那子小姐。”青登看向佐那子身上的那套相当便于活动的剑道服,“你这是……也要参加今日下午的比赛吗?”
“哈哈哈。”千叶重太郎笑了笑,“橘君,你难道不知道吗?佐那子她可是相当喜欢‘合战游戏’的哦。”
“凡是有她可以参加的‘合战游戏’,她从不缺席。”
“在刚开始记事时,她就常拉着我和几位堂兄与附近邻居的小孩们,一起在家后面的院子那儿玩‘合战游戏’。”
“佐那子她可好强了。”
“一旦打输了,就哭闹着表示要再打一场,一定要打到取得胜利了才肯罢休。”
“兄长。”佐那子猛地将眼珠子一斜,用凌厉的视线狠狠地剜了千叶重太郎一眼。
她用动作和目光对千叶重太郎发出了警告:不许再讲她过去的糗事了。
收到佐那子这通无声的警告后,千叶重太郎下意识地嘴角一抽,然后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生硬地试图转移新的话题……
……
……
坐在“糖水摊”旁的长凳上,跟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后,青登顺势礼貌性地向这对兄妹发出邀请——
“重太郎先生,佐那子小姐,现在距离比赛开始还有1个多时辰的时间,时候还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再逛逛这‘梅花祭’?”
青登的这份邀约刚发出,便迅疾地收到了兄妹俩的回应:抱歉,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继续去游玩了。
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回绝青登的邀约的原因也很简单——在遭遇千叶多门四郎之前,他们两人已经一起在汤岛天满宫内逛了很久,该逛的地方、该看的美景都逛完、看尽了。
他们二人现在都已没什么兴致再继续去游玩,都只想回比赛场地那儿休息,静静地等待下午的比赛开始。
既然兄妹俩都无意再去游玩,那青登也不强求他们。
于是在又闲聊了一会儿后,青登等人便与佐那子他们分道扬镳。
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折返比赛场地。
青登、冲田、斋藤3人则向着还没去逛过的地区笔直进发。
现在的时间,大致是上午的11点多。
到汤岛天满宫这儿来参加“梅花祭”、赏看这正怒放着白梅花的游人们已越来越多。
艰难地从一股密集的人流中挤出后,青登仰起头,看了眼头顶那已快要升到最高空的太阳后,转头向身后的冲田与斋藤问道:
“冲田君,斋藤,差不多要到午饭时间了,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斋藤毫不出青登所料地淡淡回了句“随便”。
青登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斋藤能给他什么具体的答复,所以在跟斋藤应了声“好”后,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冲田。
刚把视线扫到冲田的脸上,青登就惊讶地发现——平常总笑眯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的冲田,此时竟抿着嘴唇,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冲田君,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冲田怔了怔,然后嘴巴一咧,笑嘻嘻地道,“没有啦,我没什么心事。”
“我就只是……觉得心里有点愧疚而已。”
“愧疚?”青登挑了挑眉。
“……橘君,你刚才好厉害啊。竟然能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胆怯地厉声要求千叶多门四郎收回他对我们试卫馆的蔑称并向我们道歉。”
“和你相比……我好不像样……”
“别看我平常总是大大咧咧的,但我的胆子其实很小的。”
冲田脸上的笑容,这时缓缓多了几分苦涩。
“我从来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很引人注目的事情。”
“在听到千叶多门四郎称我们试卫馆是三流剑馆时,我也很生气。”
“但我不敢像你那样大胆地挺身而出,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高声要求千叶多门四郎收回前言……”
“哈哈……越想越觉得好丢脸啊……”
冲田缓缓耷拉下脑袋,将右手伸到脑后,有气无力地把玩着后脑勺的马尾。
“才刚加入试卫馆两个月不到的你敢于去和污蔑我们剑馆的人对质。而我这个9岁起便是试卫馆学徒的‘老人’却什么也没做……”
因为冲田耷拉着脑袋的缘故,所以青登只能瞧见冲田头顶的发旋,而瞧不见冲田现在的表情。
看着即使不看其脸庞,也能感知到他目前的情绪很低落的冲田,青登抿了抿嘴唇,然后缓缓地长出一口气——
“……冲田君。”
“嗯……?”冲田头也不抬地轻声应和青登的呼唤。
“你好像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
“啊……?”冲田缓缓仰起脑袋,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看着青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没跟我一起去要求千叶多门四郎收回他对我们试卫馆的污蔑,所以觉得自己是个很胆怯的人?”
青登将双手往腰上一叉,再次长出一口气,然后向冲田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会因千叶多门四郎称试卫馆为三流剑馆而感到生气,这说明你对试卫馆的感情,只会比我更深,不会比我更浅。”
“你刚才之所以没像我那样直接出声要求千叶多门四郎收回他的话,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脾气比我更温和、善良一点,那个千叶多门四郎的言行,还没彻底惹恼你。”
“倘若在之后,有什么人对试卫馆说了一些过分至极、能将你惹恼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