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今夜彻底搞定这最后的一点收尾工作。”
“……胜先生,您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梅五郎蹙着眉头,以担忧的口吻接着对胜麟太郎劝告道。
“早上在讲武所教授炮术,中午去给福井侯讲学,下午则回蕃书调所翻译书籍……”
“您今日已经工作了一整天了,为了您身体的健康着想,我觉得您现在是时候该停一停、歇一歇了。”
“没事没事。”梅五郎的话才刚说完,胜麟太郎便摆了摆手,“我现在正值精力最盛的年纪,这么点工作量还累不着我。”
“快去给我买荞麦面和馒头吧,你早点把我的晚餐买来,我不就也能早点休息了嘛。”
蕃书调所——这座江户幕府于1856年设立的专门用于翻译西洋书籍及教授西洋知识的机构,汇聚了大量精通西洋学问或西洋语言的人才。
胜麟太郎现在身兼二职,在担任蕃书调所头取的同时,兼任讲武所的炮术教授。
一个人干着两份活,工作虽很忙碌,但胜麟太郎倒也挺享受这种忙碌。
不论是教授炮术还是翻译那些西洋书籍,这些都是他很感兴趣的工作。
而且这两项工作都能给胜麟太郎极强的荣誉感。
一想到自己目前所做的这些工作都是有非凡意义的,都是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贡献自己的心力,胜麟太郎便觉得体内都充满了力气。
翻译洋书也算是胜麟太郎的老本行了,早在6年前,他初入政界并开始在政界崭露头角时,他的第一份官职就是“异国应接挂附兰书翻译御用”,负责西洋书籍的翻译工作。
因为幕府目前的翻译人才储备还很不足,缺少那种高水平的翻译人才,所以纵使现在已升任为蕃书调所的最高领导者了,胜麟太郎他这位洋学造诣很高的翻译界的大前辈还是得频繁地亲自出马,亲自翻译医书、兵书等一些翻译难度很高的书籍。
吩咐完梅五郎快点去买他的晚餐后,胜麟太郎便重新埋首于书案里,继续专注于自己目前所负责的这本医书的翻译工作。
见胜麟太郎不愿听他的劝,执意要接着工作,梅五郎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默默收好胜麟太郎刚抛给他的钱袋,合上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毛笔笔尖在纸张上写动的声音。
……
……
约莫2个时辰之后——
今夜是个多云天。
一轮上弦月高挂在薄薄的云层之后,在云层的遮掩下,月色朦胧得像淡淡的轻烟,在江户的街巷里不停地悄悄流动。
抬眼瞧看天色——现在已快到晚上的11点。
这个时间点搁到21世纪都是妥妥的深夜,那就更别提是在这个古代社会里了。
现在仍开设的店铺,基本只剩下那种做晚间生意的居酒屋,会在街面上游荡的,也只剩下那些喝得烂醉的酒鬼以及夜莺。
所谓的“夜莺”就是站街女。
像江户这种百万人口级别的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一口吃的夜莺。
到了江户的夜间,只要你走上那种夜莺聚集的街道,便能瞧见有大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夜莺站在街边,向每个路过的男人搔首弄姿,大胆点的直接伸手拉住人家并报出跟她一夜欢娱所需的价格。
对于这些夜莺,官府一直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青登一行人目前所巡视的这条街道就有着不少的夜莺。
她们见青登等人都一副官差的打扮,十分识相地退到一旁,不上前来打扰。
但也有极个别人不知是胆子大、想找点乐子,还是说不认得官差的装束,不知者无畏,竟主动靠向青登等人,对他们进行挑逗。
就比如现在:一位穿着大红色浴衣,年纪应该在30岁上下,面容姣好的夜莺娇笑着跑到青登一行人的跟前,右手揪住浴衣的衣襟往旁边一分,坦露出一条很深的线,左手则撩开浴衣的下摆,露出充满肉感的大腿——她竟然没穿腰卷。
腰卷可以理解成这个时代的女性的内裤,是一种像围裙一样、长及小腿的衣物。
永仓紧绷着脸,尽管有极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直往这名夜莺的胸前的那条“大刀疤”上瞟。
原田就没永仓那么多事了,他直接大大方方地一边露出雀跃的笑容,一边打量这名举止和打扮都很骚的夜莺,目光在她充满肉感的大腿上停留得格外久。
在这名夜莺朝他们靠来时,斋藤就立即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扶住右腰间的刀,用警戒的目光直盯这名夜莺。
确认此女没有威胁后,他才放下扶刀的手,然后再也没看过此女一眼。
至于藤堂……他在这名夜莺抬手拉开浴衣的衣襟,露出那深长的线条后,就立即将脑袋埋低,脸庞羞红,看也不看这名夜莺一眼。
此女伸手撩开浴衣的衣襟和下摆,直接坦露出深沟和大腿的动作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可能很涩、很刺激,但对于灵魂来自21世纪来的青登来说,他的感想就只有“也就一般般吧”。
在21世纪,随便找家女性内衣店,店内任何一张广告图中的模特的模样与动作,都比这名夜莺要涩、要大胆。
青登稍稍加快了点脚步,甩开了这名上前来挑逗他们的夜莺。
“哈啊啊……!”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的原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用带着明显的疲乏之色的语气对青登问,“橘先生……我们到底还要巡逻到什么时候啊?”
“巡逻到发现讨夷组或奉行大人通知我们行动结束为止。”青登平静地回答。
距离行动正式开始……已过去了近2个时辰的时间。
这2个时辰的时间里,青登他们就一直不停地在他们所负责的这片防区内巡逻,留意任何可疑的动静。
2个时辰过去了,青登他们所负责的这片地区水平如镜,别说是讨夷组了,形迹可疑的人都没见着一个。
行动刚开始时,永仓、原田他们还一脸期待、跃跃欲试。
但在经历了2个时辰的枯燥巡逻,新鲜感渐渐褪去后,永仓他们脸上的期待之色已渐渐转变为疲惫。
“还得接着巡逻下去啊……”原田抽了抽嘴角,“我都有点困起来了啊。”
说罢,原田很应景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橘先生,可以一起聊会儿天吗?一起聊聊天的话,就不会那么想睡觉了。”
“不可以。”青登不假思索地回绝了原田聊天的请求,“聊天的话会让人分心、无法将心神专注在任务上,如果实在困得厉害,我记得旁边有条小溪,你可以去那条小溪洗一洗脸。”
“好吧……不能聊天的话就算了……”原田长叹了口气,随后闭紧了嘴巴,不再发言。
在仍处于古代社会的江户时代里,自是不可能会有什么很丰富的夜生活可供人们享受。
哪怕是江户这种全国第一大城,一旦到了夜幕降下之时,各个区域都会变得死寂死寂的,唯有江户唯一合法的红灯区:吉原是例外。
这种万籁俱寂的氛围,的确是相当催困,青登自个也有点精神不太集中了。
领着部下们又穿过一条寂静的街道,忽然,青登在前方瞧见了点点火光——不远处的某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宅邸内部,直到这时仍向外冒着灯火。
整条街道只有这一处地方有灯火在闪耀,在周围的黑暗的映衬下,这座宅邸内的点点灯火像夏夜里三两只飞舞的萤火虫,显得孤零零的。
青登知道这宅邸,这宅邸就是大名鼎鼎的蕃书调所。
对于那些心慕洋学、或是想依靠先进的洋学来振兴这个国家的人而言,蕃书调所就是一处如同圣地般的地方。
因此,蕃书调所内最不缺的就是那种对洋学有着满腔热爱与学习动力的人。
一大帮人自愿留在蕃书调所加班,连昏达曙地翻译洋书或是进修洋学——这算是蕃书调所内最常见的光景之一。
因为蕃书调所恰好就坐落于青登今夜所负责的防区内,所以青登他们今夜已经在蕃书调所的门前经过不知多少遍了。
不论他们什么时候从蕃书调所的大门前路过,蕃书调所内都一直有灯火在闪动。
青登见状不禁心生感慨:蕃书调所的这些正加班的人都不需要休息一下的吗?
打量了几眼没啥异状的蕃书调所后,青登等人便从蕃书调所的大门前穿过,拐进下一条死寂的街道。
——讨夷组怎么直到现在都没有行动……
青登将脑袋左右偏转,看了看四周,眉头微蹙。
如果两国广小路或别的什么地方发现有讨夷组出没,那现在正坐镇北番所的薄井和厚川会于第一时间派出传令人员,向分布在江户各处的各路人马传达“找到讨夷组”的消息。
然而,青登直到现在都没见着来给他传令的传信人员的身影……这说明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风平浪静,未寻得讨夷组的踪迹。
——是讨夷组发现他们今夜的计划已经被我们“三回”知晓,所以知难而退,取消了今夜的计划吗……?
——还是说……现在还未到他们预定好的开始行动的时间……
青登的眉头越蹙越紧。
没来由的,从刚才起,他就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
……
此时此刻——
江户,两国广小路——
南番所的“三回”们,潜伏于两国广小路的各条暗巷内,屏气凝神地紧盯着巷外的街面。
论艰苦程度……负责驻防两国广小路的南番所,可能比负责驻防江户各地的北番所还要辛苦一些。
最起码北番所的人还能巡逻、还能走动,而南番所的人就只能一直窝在隐蔽的暗巷内,一动也不能动,也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不少人现在都因忍受不了这强烈的身心折磨而精神涣散、一脸疲惫、眼皮打架。
但,就在这时——除了时不时在街巷里穿梭而过的夜风之外便再无它物的两国广小路的街面,此刻突然被一串串脚步声给打破了寂静!
被这阵脚步声所激的南番所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扬起视线朝巷外、朝这阵阵脚步声所传出的方向——两国广小路的东路口看去。
只见二、三十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东路口的阴影处冒出。
他们组成毫无阵型可言的队列,急匆匆地窜进两国广小路内。
摇头晃脑,瞧了瞧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侧的商铺后,他们便四散而开,分裂成十余个“小组”,朝周围的商铺扑去!
仔细一瞧,就能瞧见每个“小组”都有一人手持着巨大的木槌,这些人将手里的大槌高高举起,摆出一副准备将商铺紧闭的铺开给砸开的架势。
在暗巷内一直潜伏到现在的南番所“三回”们,现在无不觉得百感交集。
情报没有出错!
讨夷组的人真的打算在今夜强抢两国广小路的钱财!
在又潮湿又阴暗的暗巷内苦守了那么久,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啊!
既然讨夷组已经现身……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潜伏了!
“跟我上!”一名与力拔出腰间的十手,一马当先地冲上两国广小路的街面。
紧接着,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从各自的潜伏地点冲出。
讨夷组的诸位组员们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官差们,无不露出惊愕的神情。
“快逃!快逃!”
“为什么奉行所的官差会在这?”
“别管了!先逃吧!”
……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想砸开商铺的这帮家伙,仓皇地扔掉手里的大槌等器具,试图突出重围。
但对官差们的围剿始料未及的他们,哪是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南番所的对手?
只见南番所的人从不同的方向对讨夷组展开分割包围,一名接一名讨夷组的组员被打倒在地。
“别逃!”某名同心将一个脸上长着不少黑痣的青年按住,“你们这帮讨夷组的渣滓,还不快束手就擒!”
“讨夷组……?”这名青年诧异地看了眼这名同心,紧接着惶恐道,“等、等一下!我们不是讨夷组的人!我们不是讨夷组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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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书友能猜出讨夷组的人准备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