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尾坎助每逢外出,身旁都必定会跟着10个被他用重金雇来的武道高手。”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平山冲,不顾双方在人数、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毅然决然地决定将刺杀行动继续进行下去。”
“关于平山冲究竟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法来刺杀高尾坎助,有许多种不同的说法。”阑
“根据流传度最广的版本所言……平山冲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埋伏在高尾坎助归家时的必经之地。”
“时间和地点的选择皆无可挑剔,但双方的战力差距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尽管平山冲拼死战斗,但还是寡不敌众,要不是腿脚够麻利,跑得够快,绝对是被高尾坎助的护卫们乱刀砍死的下场。”
“刺杀失败了吗……”年轻女孩长叹一口气,脸上浮现惋惜与怜悯,“大好的前程,美满的家庭,就因为被家老的儿子看上了自己的老婆……”
说到这,年轻女孩像是说下去了一样,紧紧地抿住嘴唇。
“唉,没办法。没权没势的人,就是容易受欺负啊……我先接着往下说了啊。”
“平山冲刺杀高尾坎助失败后,自然是没办法再在尾张藩里待下去,只能背井离乡,成为一个脱藩浪人。”阑
“可能是顾虑到是高尾坎助有错在先吧,尾张藩府不敢把此事闹得太大,所以没有发布对平山冲的通缉令,任由平山冲远走高飞。”
“平山冲之后过得如何,我虽没有详细地了解过,但也曾略有耳闻。”
“听说平山冲在离开尾张藩后,沉沦过一段时间,但一度振作起来,尝试东山再起。”
“他四处云游,向各个藩国推销自己,欲图凭着自己的剑术本领,在异地他乡谋得一官半职。”
“但是做官哪有这么容易哦。”
“各个藩国的内部,都有着一大堆赋闲在家的武土,排着队等着做官呢。他们眼巴巴地苦等各个岗位上的在职人员赶紧死掉或被废掉,好让他们可以顶替上去。”
“平山冲这样的异乡人想要插队进来,哪有这么容易。”阑
“更何况,很多藩国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极个别藩国甚至只能靠向大坂商人们举债来度日。”
“这些穷藩恨不得让领内的这帮每年都要向藩府伸手拿禄米的武士直接消失大半,又哪会再去多聘新的武士呢?”
“平山冲走遍了大半个日本,却没有一个藩国愿意收留他——这是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个可怜人的最后一则传言。”
“看样子……平山冲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找不到归宿的浪人。”
“不仅没能摆脱困境,反而还越发堕落了……居然伙同其余人,干起了这种人憎狗嫌的下作勾当……当年意气风发的道场示范,如今成了一个靠抗蒙拐骗为生的地痞流氓……真是造化弄人啊!”
青登和德川家茂静静地将这位大妈和那位年轻女孩的对话,听到了最后。
青登下意识地斜过眼睛,偷瞧身旁的德川家茂。阑
只见德川家茂的脸像被涂了一层淡青色的颜料一般,面色凝重得厉害。
看来平山冲的遭遇,对德川家茂的触动很大。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德川家茂立志重振幕府权威。
而平山冲的人生悲剧,赤裸裸地直接揭露出当前时代里的两大难以调和的、德川家茂若想实现中兴就必须去面对的社会矛盾。
其一,空前尖锐的阶级矛盾。
像高尾坎助这样的上級武士,占据着大量的社会资源。稳居“剥削者”之位。他们的一个简单的喷嚏,对“被剥削者”而言都是一股难以抵御的飓风骇浪。阑
其二,遥遥欲坠的幕藩体制。
武士阶级说白了就是一帮不事生产,全靠幕府和藩国出钱出粮养着的特权阶级。
在300年前,江户幕府草创之时,武士数量还没有那么地多,所以不管是幕府还是诸藩,都养得起各自领地内的武士。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长久的和平生活,导致武士的数量发生大爆炸。
时至今日,数量过于庞大的武士群体,已成幕府和诸藩的巨大经济负担。
为了维持统治,幕府与诸藩不止一次地展开大规模的开源节流。
减少官员数量;减少俸禄;想方设法地减少领内武士的数量……阑
幕藩的日子是变好一些了——但苦了底层的武士们。
愈加艰苦的日子,逼得许多中下级武士因家庭破产而不得不脱离藩国、另谋出路
江户时代的三观与社会秩序,让武士们很难找到好的工作。
而普遍贫穷化的藩国,又大幅收紧了聘人为官的标准。
如此一来,浪人的数量迟迟无法得到根本性的减少,进而导致方今的无业浪人的数量一直居高不下,并且还有稳步增加的趋势……
平山冲的悲惨遭遇,只不过是一个缩影。
可以料想得到:类似的事情,乃至更过激的事情,正不间断地在这个国家的各地轮番上演。阑
今日的微服出访才刚刚开始,就直接目睹到如此鲜血淋漓的残酷民情……
青登不知道德川家茂此时正作何想法。
但从其刻下的神态来看……他猜测德川家茂现在的内心,应该不会太平静。
德川家茂若有所思地伫立在原地。
就这么过去好一会儿后,他默默地将注意力和目光从那对仍在讨论平山冲的一老一少的身上收回。
“……走吧。”
留下这句话后,这位年轻的国君一边表情五味杂陈地轻叹一声,一边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前方的十字路口……阑
接下来该去往哪个方向?
他貌似还没有决定好。
……
……
此时此刻——
江户,千事屋——
木下舞乖巧地跪坐在柜台的后方,专心致志地替桐生检查账簿。阑
喵
体型又胖了一圈,越来越印证“大橘为重”这句俗语的正确性的多多,懒散地趴在木下舞的腿边,悠哉游哉地梳理自己的毛发。
冷不丁的,门外陡然响起一道由远及近、正不断靠近千事屋的足音。
在听到这道足音的同个瞬间,木下舞的娇躯猛地僵直起来。
虽然在喜欢上青登后,受恋爱情感的影响,木下舞的性格变开朗了许多,但内向易羞怕生人的天性,始终是不可能那么快就获得转变的。
“有、有客人……”木下舞手忙脚乱地收起账簿、算盘与笔墨。
在她堪堪做好迎客准备的几乎同时——哗——铺门被推开了。阑
木下舞连忙将螓首从柜面上抬起,挤出一抹很不自然的微笑。
“欢、欢迎光……咦?桐生先生?”
推门而入者,非是旁人,正是桐生。
“少主,我买完菜回来了。”
沧桑的老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风轻云淡、温文尔雅的微笑的桐生,向木下舞扬了扬他手里沉甸甸的菜篮子。
“桐生先生,欢迎回来!”
生硬的微笑变化成明媚的笑颜。阑
“您今天回来得可真早啊,菜市场今天没有人吗?”
“嗯,今天毕竟是元旦嘛,菜市场里的人流量自然不比往日。喏,少主,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白豆腐。”
“好耶今晚可以吃汤豆腐了!”
木下舞喜滋滋地从桐生的手里接过菜篮。
正当她哼着曲调扭过身,准备将篮里的食材拿进厨房里的时候——
“……少主,你先别走。”
“嗯?桐生先生,怎么了?”阑
木下舞停住双足,转回头,困惑地看着桐生。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关于你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