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停,室外变得有几分凉意,道路两侧的街灯亮了起?来,照着行人不多的路面,来往飞驰的车辆溅起?水洼,打在路人的裤脚上。
韩峤戴着黑口罩,穿着黑色大衣,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往前?赶路。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人与他?步调相同,戴着黑口罩,穿了黑色的连衣裙。
韩峤仔细地分辨对?方的脚步声,半晌默默地笑了起?来。
韩峤步行到两公里外的青旅,接到刘岭,发现是一场虚惊。
无非是一群人在青旅内搞了个小型的高?中同学聚会,刘岭不是他?们的校友,却以青旅主人好朋友的名?义,强行凑进去喝了几杯酒。
所有人都散掉以后,刘岭把韩峤叫去接人。
别人都有司机和?代驾,青旅侧门口只有刘岭一个人,靠着他?的爱车,在雨后的微凉中瑟缩,看到韩峤,如同看到了希望。
“疫情期间,你?参加什么聚会?”
韩峤原地训话,刘岭对?了对?手指:“大家都有核酸检测报告,你?也知道我闲不住啊,这都几个月了,太闷了吧也?”
“小谢都待得住,怎么换你?就待不住。”
“不一样不一样,你?们那是同居,蜜月不一样。”
“少贫。”韩峤竖起?一根手指,“上个月本?市新闻里有人伪造报告被抓,也是参加这种?聚会,你?当时?还?大声朗读给我听,不记得了?”
“呃……我当然记得。”
“你?参加的是谁的同学会?”
“这个嘛。”
“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
韩峤面无表情严肃看人,直把刘岭看得全身发毛。
“别这样,求求你?,你?这样看我我害怕。”
韩峤隐约记得谢锐言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场面并不相同。
“害怕?我看是心虚才对?。”
“是你?的,是你?的高?中同学会,我一听到风声就去了。”
韩峤轻叹:“其实?你?不用那么做的,过去的事我已经不介意了。”
刘岭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尹子瑄来了,便装过来的,后来惊动狗仔,我们就早早散场回来了,就只碰了几杯酒,也没吃上饭。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让他?知道小谢在你?那儿,也没有透你?老底儿,反而是他?被我套了话。”
韩峤听到这个名?字,呼吸一滞,手指放到耳后,去调整口罩带子,叹了口气:“多谢。”
“好哥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只要你?别冷着脸看我了,和?韩叔叔的严肃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恶搞诸葛亮,被韩叔叔罚抄《出师表》的阴影还?在我心头?回荡。那个尹子瑄,如果他?搞出什么幺蛾子,你?尽管来找我商量,别客气。”
韩峤微微眯起?眼,笑容大方坦然,直把刘岭笑到了脸红。
“我会的。”
尹子瑄是光年星娱的艺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在荧幕前?后都是沧桑苦情老男人人设,优秀的演技和?稳抓的戏路博得广大观众的喜爱,评选上某一年度的视帝。
其他?行业的人和?这样的纯流量明?星交集不大,但作为某部音乐剧的赞助品牌方,刘岭知道点?内幕。
尹子瑄是个努力的人,努力拍戏,也努力把别人踩下去,这样的人要么身败名?裂,要么大红大紫,就看踩别人的那一线如何?把控。
好在韩峤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否则刘岭会担心尹子瑄第一个踩到韩峤头?上——尹子瑄痛恨一切逆生?长的人设,这天在同学聚会上,更是不加掩饰对?某个人的恶意。
尹子瑄在同学会上问刘岭:“刘老板,您的那位合伙人和?韩山月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听说他?就是韩山月?”
刘岭快速地反问:“韩山月?谁?”
“我的……高?中校友,也是你?初中同学。”
刘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初中同学那么多,哪能一个个记住,尹视帝说笑了。”
是不是同一个人这种?事很好查明?,拿身份证号一对?,什么都能知道。
尹子瑄思索一阵,没有对?刘岭的满嘴跑火车表态,眉眼之间却隐隐有担忧之色,不像是平时?那个运筹在握的视帝。
“下个月……不,今年,如果有人去找他?,麻烦你?替我带个话。”尹子瑄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教唆的,要怪就怪他?‘出柜’了。”
刘岭强压着火气,目送这人离开。
刘岭把酒桌上发生?的对?话转述给韩峤,提醒韩峤注意安全,别给尹子瑄找他?麻烦的机会。
韩峤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刘岭找了李叔代驾,等李富贵过来的期间,又和?刘岭聊了一会儿。
目送刘岭上车,韩峤转身离开,拢紧黑色的大衣领,与乌发交融,走上回家的方向。
*
路上无事发生?,除了进小区的时?候遇上了隔壁邻居的狗。
韩峤双手rua着狗头?,有什么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快乐似神仙。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看到卡卡,再?见时?恍如隔世。疫情期间,狗可能比人先?疯,他?的主人还?给他?戴了改良的狗嘴套,看起?来像个口罩。
韩峤撸着一手的毛,边说:“阿拉斯加是应该多出去遛遛,在家里得憋坏了,你?看把孩子瘦得。”
主人看着胖成球的大狗子,面露狐疑。
这什么眼神?
“呃,好像是瘦了那么一点?儿?那个,都做那么长时?间邻居了,加个微信,一起?遛狗啊?”
这话说得很娇羞,韩峤听了,弯着眼笑起?来:“要不,我问问我对?象?”
“加你?微信,你?对?象还?会吃醋的吗?你?们现在的帅哥怎么都这样啊,我不是见别人好看就能喜欢上的!”
韩峤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我对?象特别喜欢卡卡,之前?的狗粮是他?让我送的,我回头?问问他?,或许他?比我更想加你?。”
邻居当场社死:“噢?噢……那什么,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哈。”
二人扫了码,通过好友验证,韩峤转头?,朝着背后的参天大树轻喊一声:“Alaska,出来。”
卡卡亢奋地呜呜叫。
邻居连忙笑摸狗头?:“卡卡嘘,不是叫你?。”
狗脸凶狠委屈:“呜呜呜!”
亲了别人还?栽赃狗的罪魁祸首可来了!
“嗷嗷嗷!”
今天我就坐这里了看看谁才是绝世帅狗子!
“嗷嗷嗷嗷!”
可恶的人类,不要以为区区一包狗粮就能挽回我的心!至少两包!
卡卡开始流哈喇子。
邻居推也推不动,拽也不舍得拽,担心自己的狗再?叫下去,会和?别人的狗打起?来,连忙抱起?重达一百多斤的卡卡走了。
谢锐言缓缓从树后阴影里走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叫我干嘛。
垮个丧犬脸一路来到韩峤的跟前?。
“小狗,又穿女装。”韩峤贴近谢锐言,小声和?他?咬耳朵,“跟了我一路,还?不许我拆穿了?”
“啧。”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谢锐言耳朵一红,抬手捏住韩峤的嘴唇,“我看你?出门什么也没带,心情特别不好的样子,担心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所以才跟着你?的。”
“能有什么危险的事?”
“跳河啊,跳江啊,跳楼啊,或者找棵树上吊。”
“傻瓜。”
韩峤摸了摸谢锐言手腕上的纹身,又凑近嘴唇,亲了它一口。
“我没事,只是去见了刘岭那个傻瓜,让他?别为了我白跑一趟。”
谢锐言侧过脸,嘴角勾了一勾:“刚叫完我傻瓜,又这么叫他?,我不高?兴。”
“吃醋了?”
“是啊,不可以这样。”谢锐言牵住韩峤的手,“你?都不知道,你?这么叫别人的时?候,笑得有多好看。”
“那以后叫他?傻蛋儿好了。”
“就这么定了。”
刘岭:Hello?谁是傻蛋儿?
*
到家后,韩峤全程围观谢锐言摘头?发卸妆换衣服。
“跟踪我需要穿女装吗?”
“那我下次换一身。”
“不是这个问题,你?要是想,可以和?我一起?出来,我们还?可以一直手拉手。”
“下次我会穿着男装牵你?手的。”谢锐言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你?怎么发现我的?是你?之前?说的那样吗,因为我太高?了,女装太显眼。”
“我没回头?看你?,怕你?尴尬。”韩峤解释说,“你?踩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右脚比左脚要轻一点?,像只小鹿在跳,和?之前?一样,我听得出来,是你?。”
谢锐言往脸上拍完水,愣了有好长时?间,突然飞扑过去抱住了韩峤:“我好喜欢你?!你?太好了呜噫!”
“我说了什么让你?更喜欢我的话吗?”
“也没什么,只是让我感觉,果然是你?。”
“右脚比左脚要轻”、“像小鹿跳”,韩峤是第一个这么讲的人。
小时?候,其他?人说的都是,两只脚不一样重,还?好你?没落下残疾。
即使在一年前?站内粉丝破十万,谢锐言在舞蹈分区投女装稿的时?候,有专业人士点?评,说以你?这样的条件能穿高?跟鞋跳舞,可真是不容易。
虽然也是心疼up主才说的话,但每每让谢锐言回想起?两腿完全健康的时?候。
谢锐言行走时?没有任何?异常,除了两边的脚步声不同,踩上高?跟鞋更加明?显一点?。
小时?候事情发生?后,还?没复健那会儿,他?的腿瘸得比较严重,偶尔会有人拿这一点?开他?的玩笑,喊他?跛脚的小少爷。
包括谢乾坤那个哥哥。
然后被跛脚但能打的小少爷暴揍一顿。
谢锐言从不回忆他?的腿出事时?的场面,他?讨厌疼痛,从来都忍不了痛,回忆只会令他?加深当时?残留下来的印象。
现在韩峤说他?的脚步声是小鹿在跳。
虽然只是在措辞上有细微不同,虽然只是用的比喻可爱一些。
但那到底是韩峤才会说出来的话。
韩峤像是发现了什么,捏捏谢锐言的脸:“事出有因,不是天生?的,对?不对??”
谢锐言垂下头?:“嗯。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我不要什么奖励,能看到你?,比什么都好。”韩峤又捏了捏谢锐言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鼻尖。
亲完了,韩峤说:“现在让我耍一下帅,行吗。”
“行,你?要说什么?”
“虽然说你?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不会再?给他?人机会,再?对?你?做些什么的。”
“锐言,我来保护你?,我说到做到。”
谢锐言双手拢起?韩峤的衣领,指尖抚过领口的刺绣:“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亲吻韩峤的额头?、脸颊、嘴唇和?下巴,手指触摸遍韩峤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我会尽我所能,为我自己,为了你?。”
站在阳光下,不抗拒,也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