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的时候,从镇上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那自行车轱辘比车座子上的人腿还高,晃晃悠悠的差点撞着墙,突然直奔他而来,谢炀侧身一躲,两手抓住车屁股往后一拽,女人这才停下来。
“同…同志受伤了没?”
“没事,现在就是车从我身上碾过去,也嗝不了屁。”谢炀的目光被旁边黑色的自行车吸引了,瞅了瞅,对女人说,“你这是二八大杠吧。”打眼扫一圈,前面带有大横杠。
“对,凤凰牌的。”
“保养的很好嘛,崭新锃亮。”
看了一眼农民打扮的谢炀,女人拘谨的笑了笑,转而顺着话头说,“家里买的,我还不太会骑,你好,同志,请问谢小军家是在这吗?”
“同志,那你是找对人了,”谢炀笑说,“我就是住在这里的,你是来找谁的。”
眼前穿着列宁装的苏老师是谢小军的班主任,也是知青,她一大早就来了红旗渠。
苏老师大喜,心道钻了一上午胡同终于找对人了,父母不在家大哥总该管事吧,女人边对谢炀说边四处瞅了瞅,“我找谢小军的大哥。”
谢炀:“……”
他不是在这吗?
谢炀一想原主弟弟被谢父谢母夸的学霸满天,那骄傲模样,忍不住一阵鄙夷,“我就是他大哥。”
苏老师却是抬眉,好笑的拍了拍他,印象中谢小军的大哥是个络腮胡子,且一脸憨厚,说话结结巴巴的。
她早就听说这哥哥品行败坏,成天打老婆靠一家子养,是个十足的懒汉,她看了眼高高瘦瘦的谢炀说完话后面含沉思,有些一言难尽。
果然,传言不可信。
女人作为谢小军的老师自然了解他的品行,随即便说,“我来是因为谢小军,他的事现在看来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很严重。”最后几个字,咬重了音。
“很严重?”谢炀故作不知,说,“小军是我们家的骄傲,学习可好了,家里都要商量给卖猪了,五十块的学费要我儿子学习这么好,我也砸锅卖铁供他,农民啊出一个好苗子不容易,苏老师。”
前几天还说谢父谢母商量着要把家里贵重的猪给卖了,想着猪长得好丑在院子里还很脏,樊幼娟母子几个又沉默,他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不过这会看了眼皱眉的女人,边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学习挺好?交学费?果然,这些话听得女人傻眼了,脸色一怔。
看着两手揣兜缩着脖子的农民老大哥,这是人民的好公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眉头微微皱起。
空气燥热,等了一会苏老师额头热的出汗,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谢炀一脸不可思议,“什么!小军他竟然……”
这几天耳濡目染,谢炀张口就说起了游银凤的口头禅,搓了搓大手拧眉道:“这个赔钱货,看我不打死他。”说着就要走,那架势看起来怒气冲冲地。
“同志,同志,现在是和平年代,可不兴打人。”
“别拦我,苏老师,我告诉你,孩子不打不听话,此刻那小畜生定在放肆。”不得不说要是真打起来谢炀可能打不过谢小军,老谢家的基因很不错,在这个人均营养严重不足的年代,谢小军十四岁就赶上他了,他没打架经验,上阵就是个肉包,他很惜命的。
拉扯了半天,谢炀才收住脚步,转过头来脸上就带了泪痕,“这些年,我太难了,多亏了苏同志,我才看清这个小畜生,还有两副面孔,背地里偷鸡摸狗,面上人模狗样,也就我傻,相信了,这几年……人民教师果然是我们这些农民群众的依靠,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有文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县城,你们是国家的积极分子,一定要帮助小军进步。”
苏老师笑容僵在脸上,“……”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
又一想,这么惨是有原因的,她摸了摸下巴,瞬间又联想到一个在家勤恳劳作,为了弟妹多年饱经风霜,不舍得吃穿花钱,还会给弟妹缝衣服的好大哥,眼下被弟弟欺骗,无处诉说,发出的绝望而凄惨的哀嚎,这是人民的惨叫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