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回:“简单学?过。”
小护士:“真行。”又问,“看你最近你常来,你是小橘子亲人?”
冯青如实回答:“不是,我是歌手。”
小护士一下反应过来:“莫云姐的人?来过好几个歌手了,估计小橘子烦了,但也不好意思拒绝莫云姐。”
冯青嗯了一声?。
小护士突然叹息一声?:“小橘子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身?体越来越差了,最近经常进入昏睡。”
冯青闻言一顿。她没想?过会这么快。
小护士终于给她包扎好伤口,站起身?道:“好了,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搞。我还要照顾其他病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我叫小水。”
冯青看一眼手上?精致的包扎,说:“谢谢,我叫冯青。”
等?小水走后,冯青很自然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结果看到对面小橘子的门开着,那小女孩探头往外看着,撞到她的眼睛,立刻缩了回去?,但这一次,门没有关。
冯青意识到什么,拿起花走了过去?。
她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小橘子坐在床边,面对着她的方向,似乎在等?她。
她走进去?,将花递给小橘子。
对方瞥一眼,指了指一边的花瓶,说:“插里面吧。”
冯青闻言,走过去?,将花的包装打开,将花枝插进花瓶。
刚插完,小橘子就走到她身?边道:“插花哪里能这样插,丑死了。”
小橘子的手伸过来,将她插过的花整理一番,确实比她刚才插的好看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我擅长的。”
小橘子睨她一眼:“我教你?”
她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小橘子,对方对上?她的眼神,立刻错开目光,又不耐烦道:“学?不学?嘛?”
她立刻点点头,说:“好。”
小橘子又说:“你手没事吧?”
她忙冲着对方摇摇手:“没事。我以前经常打架。”
小橘子一边摆弄花瓶里的花,一边说:“看得出来。那你明天来我开始教你插花,你教我你刚才那招式?”
这是接纳她了?冯青心里一喜,嘴上?又应了一声?好。
从这天开始,冯青便跟着小橘子学?习插花顺带教对方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不出一周,她的插花技术就得到了小橘子的好评。也如小水所说,小橘子一天经历比一天差,有时候冯青还陪她堆着积木,一抬头就发现她睡着了。
虽然事情紧迫,但冯青并没有主动询问小橘子那件事情的相关。慢慢她过来只是单纯看望小橘子,并不会带有其他目的。眨眼半个月过去?,这天,冯青刚进到疗养院,就听到一阵喧哗声?。
小橘子的病房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被护士推出来,房间里面传来小橘子尖锐的叫喊:“滚,全?部滚!”
冯青听了声?音,疾步走过去?,问站在一边的小水:“怎么了?”
小水:“这两个人突然进来,说要给小橘子道歉,给人刺激了。”
冯青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推开人群进了病房。
小橘子躺在床上?疯狂挣扎,一边叫着:“让他们滚!”
她脸上?全?是泪痕,原本橘色的小帽子因为挣扎掉落,露出化疗后不再有头发的头皮。
两名?护士将她按着让她冷静,一名?护士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她这才缓缓平静下去?。
冯青走过去?拿纸巾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身?出门。
那两个年轻人还在疗养院的院子徘徊。她走过去?,对他们道:“我们谈谈?”
……
疗养院前面的一个圆桌前,冯青跟那一男一女简单交流一番。
这两个人原来是小橘子的同班同学?,当时小橘子发生那种事情,他们也在网上?发表过评论,后来小橘子不来学?校,他们才知道小橘子生病和奶奶去?世的事情。
那女生道:“我当时就只是评论了一句。我就没想?过她会这样。”
男生也忙道:“我也是,我也就评论了一句话,当时骂的人可多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冯青看着面前两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这种事情,无法拿一个确切的标准来评判。
她只能说:“你们没有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
那男生和女生闻言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男生又抬起头道:“其实这事情也不怪我们吧,那么多人都?评论过,我们能来道歉已经很不错了。”
冯青突然觉得好讽刺。她看着那男生,问:“所以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因为说了些话,现在内疚了,想?寻求安慰?”
“你不能这样说话啊!”那女生立刻道,“她生病是不是因为那事情都?还说不准了,哪有几句话就能受不了的,心灵这么脆弱吗?我们只是看在同学?一场,看在她可怜,来看看她。”
冯青终于没忍住冷笑出声?。她说:“那你们搞错了,她不需要你们的可怜。像你们这种没有个人主见,任意成为别人使坏工具的才需要人可怜。”
她站起来,继续道:“你们走吧。她不会原谅你们的,你们最好是带着这份内疚好好活下去?,知道以后要谨言慎行。还有,以后别来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离开,留下两个人完全?傻在原地?。
等?她走了一会,那女生呜呜哭了起来:“怎么办,我这几天做噩梦一直梦到她。”
男生不耐烦道:“行了,别哭了。她这样跟我们没有关系,一句话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女生:“那你干嘛要来?”
男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道:“我想?来吗?前几天我听说那个什么她时尚的公司在收集证据,要告当时发表过言论的人。”
女生脸上?闪现一抹惶恐:“告我们?我们会坐牢吗?”
男生:“哪有那么夸张,网上?那么多人,要真抓起来抓谁?这个公司不过是拿这件事炒作罢了。”
……
小橘子在晚上?才醒来。
醒来她就愣愣坐在床头,一句话也不说。
冯青给她剥了个橘子,坐在一边陪着她。
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冯青叫了她一声?:“小橘子。”
她没动。
冯青说:“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承认自己的柔弱才是真正的坚强。”
她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这句话,回头看了冯青一眼。
冯青轻轻握着她的手,说:“我读书?的时候特?别孤僻,没有朋友。我不知道原来不交朋友在学?校也是件错误的事情。他们开始编一些谣言。说我是孤儿,在外面援/交,私生活混乱,甚至还说我打过胎。”
小橘子看向她的眼神终于出现一丝波澜。好久,她问她:“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说:“走出来?怎么可能走出来。以前我还信没有时间不能愈合的伤口,后来才发现,任何深了的伤口都?会留下一个疤,时刻告诉你那件事情曾经发生过。一直到现在,每每面对人家不求回报的好意,我都?会惶恐,思考自己配不配。”
小橘子不敢置信:“你外表看起来很坚强洒脱。”
她一笑,说:“人总得活着。在我们摇滚圈有一句话:你不能不做任何抵抗就把这个世界让给那些傻逼。”
小橘子圆溜溜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她鼻子小小的,笑得时候微微皱着,特?别可爱。她说:“我喜欢这句话。”
冯青说:“那送给你。”
她点点头,说:“谢谢。”又像是为了回报冯青的故事,说了句,“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穿过裙子。”
冯青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阵钝痛。
她说:“等?天气好了,我陪你一起穿裙子。”
小橘子双眼发光:“真的?”
冯青:“当然,我不骗人。”
她说:“好,我记住了。”
她又说:“你们摇滚现场是不是很热闹?”
冯青:“人很多,大家都?很放的开。等?我下次参加音乐节带你去?。”
她笑着说好,又说:“我听过你们的歌,特?别喜欢那首《青橙》,那是你写的,我看到词曲写着你的名?字。”
被人提起作品,冯青有些羞涩,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小橘子说:“写的很好”
过了一会,她又突然道:“你能给我写歌吗?”
冯青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这么快的时间小橘子会主动向她邀请这件事。
她看着小橘子,确认对方并不是随口一说,忍不住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非要让人给你写一首歌?”
小橘子看看她,又回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下着雨的夜色,她的眼睛随着玻璃窗上?的雨水闪烁。好久,她说:“应该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吧。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这世界上?,总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接受着这个世界不坏好意的揣测。”
冯青有想?过小橘子想?要写首歌也许是她想?要证明什么,但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
她紧了下握着她的手,说:“小橘子,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小橘子忙说:“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总是在半夜诅咒那些骂过我的人,各种恶毒的想?法。”
冯青闻言伸手轻轻摸摸小橘子的脑袋,说:“这是正常的。等?明天我让乐队的其他哥哥姐姐来这里跟你玩吧,他们一直很关心你,但是怕打扰到你,每天只敢在我这里询问你的情况。要写好这首歌,肯定需要他们的帮助。”
小橘子俨然已经十分信任她,点头答应,又说:“每天来接你的也是乐队的?”
冯青诧异。
小橘子鬼灵精怪冲她眨眨眼睛:“小水姐告诉我的,说每天都?有个特?别帅的帅哥接你,还很有钱,开的豪车。”
冯青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道:“人小鬼大。”顿了顿,又说,“那不是乐队的,那是我……男朋友。”
话出口,她自己又是一愣。这是她头次跟人介绍宋成义的身?份,也是她头次称宋成义是她男朋友。
小橘子啧了一声?,说:“我困了,你明天跟你乐队的人早点来,你男朋友也可以带来,别让人家总在外面等?着。”
冯青好笑地?看她一眼,说知道了,又慎重其事地?说:“小橘子,我会好好写这首歌。”
小橘子点点头,说:“谢谢。”
一直等?小橘子睡着,冯青才离开医院。
她从未想?过,那会是她跟小橘子的最后一次交谈。
那天小橘子大概是受了大的刺激,夜晚突发心梗,就这样离去?。
人们看故事还得讲个起承转合,可人生的意外永远不会给人任何铺垫。它猝不及防,就将一切撕得血肉模糊。
小橘子去?世后一个月,莫云对那些中伤她的网民进行起诉。网上?大部分的声?音都?在说莫云吃人血馒头,但她没有放弃,我们目前的法律还没有给这些言论者判刑的规定,所以这注定了是一场很长的战役,此处暂且不讲。
等?到冬天到来时,冯青写的那首歌上?线。歌名?叫《桔汁少女》。
这首歌的歌词是:他们在摇旗呐喊,在为自己赞叹,而你风轻云淡,走过这人生一场,你看花是花,看雨是雨,你是穿着白?色裙子的桔汁少女,湛湛青空,你站在绵绵草坡,你勇敢挥手,跟这个世界道声?再见……
歌曲发行后没多久就进入各大平台第一名?。实体也很快发行,在实体的封面上?写着这样一段话:谨以此歌祭奠我最好的朋友小橘子,她生于二零零一年初冬,死于二零一八年的秋末。去?世的时候距离她十八岁生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她死于一句流言。她是个勇敢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