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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疫病(1 / 2)


不论那两个大夫是如何想?的,皇贵妃手令一下,还能有什么异议不成?一个时辰后有人?回?报:刘太医、周太医已经在内安乐堂把现有的病人?都扶过脉,开了药了。其?中?病情的确重的也给安排了单独的养病小院子?。这也是为了防疫着想?,毕竟任谁都知道,体弱的人?是最?容易受疫病侵袭的了。

就徐循所?知道的,疫病就有疟疾、痘疹(各种)、鼠疫、烂喉丹痧、伤寒、霍乱等等,她自己?就经历过一次疟疾,但是徐家祖上也是在改朝换代的大乱中?存活下来的,徐先生出生的时候,国朝已立,但徐循的祖父和祖母,都是在乱世中?存活下来的。当时兵荒马乱,民间疫病也多,徐循听徐先生偶尔谈起,有些故事简直如同噩梦一般。什么就是在你去过的某宅,从?前曾经发生瘟疫,有个败兵染病了没治,打水时一头栽下去,死在井里?,旁人?没发现,喝了井水后纷纷染病而亡,一户人?全死绝了等等等等。后来雨花台闹的那次疟疾,也带走了她的好几个小伙伴,不过官府在这所?有的故事里?都和不存在是一样的,当时徐师母还忧虑过,害怕要是雨花台的疟疾闹得太厉害,官府可能会关城门?,不许雨花台方向的人?进城等等。

民间如此,主要是因为没有医生,当然宫里?就不一样了,刘太医、周太医都是饱学之士,两人?一合计,就给徐循拿了一个防疫计划出来,所?谓疫病多由邪秽之气而来,要防疫,首先就以各类辛温香燥之物,日夜焚烧,由芳香而避邪辟秽,是历代行之比较有效的防疫方法?,当然也比较昂贵,因为那些药材都是比较贵价的。

还好,此时正是端午,而艾叶并不算多贵,刘太医便建议先大量焚烧艾叶,他传令太医院多制避瘟丹,以此来焚烧避秽。徐循听了,立时就传了六尚来,令尚宫局大量索要艾叶,分发诸人?,不论上下尊卑,每日都要烧艾熏屋,而她也等不得太医院乃至内藏库去翻库房了,先翻了宫库,把刘太医提到的苍木、蜀椒全取了出来,从?清宁宫开始,按人?头发送,叮嘱着最?好日夜焚烧,以此来防治疟疾。尤其?是有孩子?的宫室,用量都是翻倍的。

如此郑重其?事,自然引得上层关注,清宁宫那里?连来了几个人?问情况,徐循索性亲自去回?了,太后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景山附近已有一片发病,亦不免动?容——景山距离后宫,真的已经是很近了。

“再小心也不为过的。”在这样的时候,老娘娘也没有为内安乐堂的变动?而清算徐循什么,态度上比较配合。“外廷和后宫,也就是一墙之隔,那处还有南内,可都有所?准备了?”

徐循道,“大哥已经处置去了,相信外廷和京城里?也会有应对的,只是几种香料昂贵,也不知百姓们如何能用得起——还好是端午,艾草总是多的。”

太后叹道,“众生多苦啊,是了,越是此等时候,就越不能放松祭祀,大郎未必顾得到这个,你要提着他,若是怠慢了神仙,指不定还有多少灾难降下呢。”

这时候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徐循一阵不以为然,但面上仍是笑着应了,太后又对左右道,“为祈福免灾,我从?今日起茹素十日吧。”

无故不减膳,这里?的茹素也不是说厨房就不送荤菜了,照样按份例送,老人?家不吃而已,便宜的还是身边可以分食残羹的近人?,或许是因此,或许是业务需要,从?人?侍女?们自然一番称颂,徐循见太后目注自己?,无奈之下也只能奉承道,“老娘娘慈悲,妾身也愿茹素五日,以此祈福。”

太后看了她一会,方才笑道,“也对,你忙呢,本不该吃素的——毕竟那没力气。”

徐循心里?呵呵一声,懒得和她计较这个,起身告辞回?去以后,少不得又要打发人?到各处传话:老娘娘茹素十日,皇贵妃茹素五日,余下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茹素就好比后日的捐款一般的,领导都茹了,你不茹就显得很特立独行,不过,捐款有潜规则,由领导往下依次递减,茹素却?是反过来,太后年老,一直吃素对身子?也不好,后辈们还年轻,除了病人?没这个讲究以外,应该都要相应延长,这个在民间也是这样规矩,时常有老人?虔诚,朔望茹素,但是又坚持不下去,一吃素则脾气不好,于是后辈媳妇代为茹素的事情。老人?家都茹素十日了,往下应该是十五日、二十日、一个月如此递增。若是有格外殷勤的,吃个一年半载来讨好上峰,那也未为不可嘛。结果今日这事,老娘娘十天,皇贵妃才五天,底下人?就有点无所?适从?了。要不是太后给补了一句,皇贵妃是因为要办事,所?以才茹素五日,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整了。如今她们怎么吃素,当然也不会一一回?报,不过稍后一段时日,应该能从?小道消息中?知道各自的选择。

至于皇后,她最?幸福,因为名义?上还在生病,所?以茹素那就是她虔诚,不茹素也大有说头。所?以生病的人?除了不能出门?以外,福利其?实不少,起码这些破烂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予搭理,现在还能笑看徐循为了防疫而各种忙碌。

也许是焚烧艾叶有效,尽管内承运库推三阻四,两天都没把药材交来,但宫里?还没有新?人?发病。不过,城里?听说已经广泛有病人?开始打摆子?了,一夜之间,多达上百人?发病,所?以徐循的精神还是很紧张,因和两位尚宫发牢骚道,“难道还要我们直接差内侍出去,拿银子?买药不成?”

两位尚宫对视了一眼,刘尚宫道,“只怕内十二库那边,是拿不出药材了。您也知道,宫中?多年来很少有索要过这样大量的药材……”

宫里?的药材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太医院供给的各式丸药、膏药、汤药等等,至于太医院的药材,每年定期有贡物填补,不足者采买就是了,银子?反正自然有公?家出。但问题是这种焚烧用的药材量大,而且昂贵,太医院肯定无力供给,再说他们还要赶制避瘟丹,供给内外廷和诸多权贵,所?以只能找第二个来源,内十二库的戊字库,此库存放军器、药材,按说应该也是有这些昂贵药材存储的,因为很多贡物就被直接送到了库里?。不过如今以他们的表现来看,如果不是库使狂妄自大到连宫里?的娘娘都看不起,那就是他们再焦头烂额,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间拿不出宫里?要的东西。

“难道真要买?”徐循也不至于不懂得尚宫局的暗示,她无语了,“再耽搁下去,只怕拿着银子?都买不到药了。”

“买倒不至于。”刘尚宫笑道,“只稍等几天,想?来库使也会想?尽办法?把药材凑上的。咱们拿银子?出去,第一不合规矩,第二,只怕此后成了惯例,一旦宫里?有事,反而不能问内承运库索要,而是要搬运了金花银来,自行去外头买了。”

其?实,金花银也是内承运库之物,和直接向库房索要药材,差别似乎是不大的。但徐循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小姑娘了,稍微想?想?就知道,这几个进出间,不知有多少经办人?物可以中?饱私囊。她又犯了小气劲儿,不悦道,“哪有这个理儿?等大哥来了,我和他说道说道吧。”

“娘娘,此事却?是万万不可。”刘尚宫吃了一惊,忙劝阻道,“这可是要得罪人?的!”

徐循都气乐了,“得罪人?,得罪谁去?难道他们犯事了还有理啊?真有这么横的内侍?我还真不信了,破上我的面子?,还不能把他们打发去守皇陵?”

郑尚宫话少,但却?一向是一针见血,她淡淡道。“回?娘娘,内十二库里?,咱们老打交道的内承运库、甲字库、丁字库和广惠库、赃罚库,是内府掌管,的确都是内侍们主事。可余下七库全是户部在管,您也知道祖训里?是怎么说的,这事由您出头和皇爷告状,只怕是犯了忌讳……”

徐循一听就明白了:得,这事儿没戏了,这气就是要出,也不可能是眼前。

毕竟是吃过亏的,当年嘉号之争里?,徐循犯了错吗?什么错都没有,她是在给当时的太子?擦屁股打掩护,以便他能及时回?宫正位,不受宵小阻隔。这事要传扬出去,逼宫诸官唱的肯定是白脸,她就是个大红脸儿。按理说,除了当时逼宫那些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应该看得懂这事的道理,但就因为她是宫妃,领头逼宫的是文臣。文官怎么能唱白脸?后妃气焰压过文官,这是外戚乱国的危险苗头——当时嘉号之争,多少也有给皇帝做规矩的意思,但其?中?亦有些人?就是这么看待此事的。外戚祸国,所?以从?外戚到后妃,都不能压制文官,不能管宫门?以外的事,这就是所?有文臣的共识。

如果今天是内府管库,徐循直接下令把内侍拉出去打死,说不定都会得到文臣的颂扬,但今天是户部的事情,那不管这个库使如何失职,如何应该贬谪,都不能由她来促成推动?——尤其?特别是她,嘉号之争、外戚横行等是非的中?心焦点徐娘娘,一旦她插手,这库使说不定都会被夸成一朵花,被塑造成饱受冤屈的忠臣……反正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欺负后妃的,都踩了她两次了,又何不惮踩个第三次呢?

郁闷归郁闷,该办的事还是得办,徐循直接放弃了通气,道,“不论是霉变还是偷着卖了一时还没把帐给做平,反正我估计几天内是上不来了——若是这一次出去买了,你们确定以后都得往外买?”

话出了口,想?想?又苦笑道,“算了,当我白问。”反正文臣和后宫扯皮,天然就占了优势,这回?她开了个口子?,以后还想?要扭转这个势头?那就真难了。

刘尚宫也道,“若非如此,皇爷又怎会把内承运库那五库给收归内府呢?到底还是内侍听话些,若换做是咱们内府五库,谁敢这么给您气受?”

这些片汤话现在说也没用,徐循终究决定道,“戊字库那里?,每天三次地催要,等上三天,看情况吧,实在恶化得快了,那也只能使人?拿银子?出去买罢。又或者请大哥从?外地索要些回?来也好。”

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愿由内侍出去采买,她也读过白乐天的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别看这些宦官在她跟前乖得和鹌鹑似的,走出去还不知有多跋扈,直接采买,一样是养肥了一批中?间人?,叫苦的终究还是药铺。

不到办事,真不觉得难,徐循这几天被折腾得,实在有一肚子?的火想?发,奈何她要发火的对象虽然可能就在皇城里?,就是一墙之隔,但她永远都接触不到,甚至说即使接触到了,也没办法?骂,一骂就等于是帮了他,这时候她就特别理解那些宠妃吹枕头风的心理了——现在是顾不上,等到事情过去了,她要不整一整那无赖库使,还真是枉费了她的品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皇帝也是挂心着疫情,罕见地几天没进后宫,似乎也没去南内,徐循也不可能拿这样的小事烦他。无奈之下,虽然忐忑,但也只有等下去了。

似乎是天不助京城,第二日起,竟又开始下雨,一下便是七八天,伴随着雨情,城里?的疟疾更加流行,雨停后不久,就连宫里?也是拦不住陆续有人?发病。还好此时戊字库终于送来了各色香料,太医院也即使送上经过精制的丹丸。于是各宫都是严防死守,除了必要的领饭以外,无事不许任何人?出来走动?,各宫主人?起居的屋子?里?,日以继夜地燃烧着香丸,有体面的下人?屋里?,或明或暗,或是主人?赏下,或者是底下人?孝敬——在他们这个层次,反而不必担心香料短缺的问题,就是之前戊字库没送药材的时候,一样是各有门?路,那些没门?路的、不得宠的普通宫女?,则每日几次燃烧艾叶,四处抖落艾草灰,以此来躲避秽气。

至于城外,或是因为端午过了,不再烧艾,也不知烧艾可以防秽,已经开始流行三日疟,听说是开始死人?了。此时凡是因疟疾死的,全都要送到城外化人?场去烧了,绝不许留下遗体,停灵发丧,以免再度传染。不过即使如此,也没能止住流行的势头,听皇帝说,如今疫情已经扩大到京畿一带,也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除了正常的政事活动?不能停止以外,宫里?直接没过端午和六月六,孩子?们也不去上学了,整日都呆在屋里?,徐循觉得自己?屋里?人?来人?往,怕带了秽气,还特地把办公?地点挪移到偏院去。

还好都是懂事了,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点点虽然发闷,但也不闹着出去玩,只是时常抱怨,觉得门?窗紧闭,又烧香料,实在憋闷得很。但徐循也只许她每日清晨出去一小会儿透气,其?余时间就都关在屋内。她得了空也尽量多陪陪两小,免得他们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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