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雍开国以来,天下共分九道。其中以雍高祖起兵处,江陵城所在楚湘道,为雍朝龙兴之地。
身为庄氏皇族,既然经过此地,庄明彻无论如何都得前去江陵城皇家宗庙祭拜。
临在驿站分别前,庄明彻好意提醒庄舟,顾淮济先祖亦来自江陵:“说来庄六小姐可知,本王表兄,顾将军也是江陵人。”
顾家先祖与雍高祖皆是江陵城内芝麻绿豆的小官,那年长江大涝,又遇着前朝强加苛捐杂税,实在走投无路,诸人合计之下,决意揭竿而起。
起先仅在今日楚湘道地界四处招揽些散兵散将,后来规模渐起,随即加入各地政权割据混战。
耗时整整八年,直到最终联合西域五国,方得以顺利问鼎天下。
庄舟从张照霏那处听过不少雍朝开国往事,此刻听得庄恪提及,不禁颔首应声:“回王爷话,臣女知道。”
暗叹自己自作多言,庄明彻不由失笑与庄舟道:“六小姐不愿随本王前往皇祠,便由来福陪你到街上四处逛逛。无论去往顾家老宅还是他处,你们自行决定。”
来福便是上元节时替庄明彻卖灯的那位店家,从长安一路出发而来,庄舟与他已可称得上十分熟络。
她自不好尚未进门就往顾家老宅去,只带着狄尔和来福缓步行于江陵城大街之上,走走停停,兴致不高,却也比起刚出发那几日好了许多。
毕竟这九、十日过去,蕉城那边依旧无有任何坏消息传来,本就已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楚地位于长江以南,连年雨水多,三人只在路上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刚下过雨本就湿润的青石板路便再次为雨所浸。
慌忙之间替庄舟撑起伞,狄尔很是不惯:“想从前在塔勒城那时,一年见不到几滴雨水。后来到了长安,还当那是世上雨水最多之地。现在看来,确是奴婢孤陋寡闻。”
庄舟下意识抿唇溢出笑意,刚想附和狄尔她也觉得不太习惯,忽觉膝盖一软,竟是不知被突然冲出来的什么东西撞至险些跪在雨中。
垂首低眸,撞了她的小男孩已经拽下先前挂在腰间的荷包正冲她嘻嘻哈哈吐着舌头,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眼底倒有不同稚童的成熟。
来福拔腿待追,却见那男孩后颈被人倏地拎起,张牙舞爪间松手落下荷包,来福赶紧眼疾手快捡了回来,递还庄舟。
庄明彻提溜着那男孩训斥几声,又随手扔给他几个铜板由得他飞跑无影,之后方才侧首看向庄舟,晃荡两下手中几个酒坛。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
当浮一大白。
原本指望能与喝着葡萄酒长大的西域胡姬大快朵颐一场,谁知两口“临江仙”入胃,庄舟竟直接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庄明彻见状,哭笑不得间只得由着狄尔搀扶庄舟去往楼上房内,兀自独酌。
晚膳过后未再落雨,春风拂过窗边左手之上,略显些许凉意。
仰首饮尽第一坛“临江仙”,庄明彻又立即再开一坛,月光如练洒落,原是不知觉已至深夜。
温陵虽地处吴越富庶地段,但到底距长安太远,他作为母妃独子,按理不该如此。
像前面几位皇兄,封地皆在河东陇西靠近关中处,再不济,最远也只到襄阳。
一路行来,他看似终于远离朝堂自在随性,实则心底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他自认藏得极好,不曾料行至途中会被庄舟看穿:“臣女初次离开塔勒城那时,想到从此与阿爹阿娘天涯一方,整整一宿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