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从她脸上无声无息地滑落,与眸光、灯火相交映。
周锦堂立在树后望着她,眸光深邃。
*
陈璧的衣袍给风浸得微潮,丝丝缠缠的凉意钻入皮肤,寒气透骨,冷得她微微发抖。
她的目光,无法从天上那盏灯上移开。
时至眼下,仿佛还不能信,知春姐就这么走了。
那么好的知春姐……
她遭逢家难,孤身一人,唯有知春和吉祥待她如亲人。
当初流落街头、偶遇知春时,是知春怜惜她,不仅给她饭菜充饥,还为让她有口饭吃,将她认作远房表亲,冒险带她进将军府。
知春对自己的女儿身心知肚明,却从未强求逼问,只一心……替她盘算担忧。
只不过是为当初一瞥之下的恻隐之心,她竟替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做了这许多。
不求陈璧报答什么,更不是为名利。
知春总是会令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兄嫂,她的小丫鬟青果,还有陈府的老管家。
他们也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平生从未作恶,多有行善,却……惨遭屠戮。
陈璧愣愣地望着天灯,脸上冻得几无知觉,手脚也愈发地冷。
寂静中,一抹光影悄然靠近。
她抬起头,就见流霜提着灯从荣安堂内走出。
他仰头看了一眼那个飘到高处的天灯,又望向她:“回去。”
借着灯光,他看见她眼睛底下有两抹青影,脸色也冻得发青,不由蹙起了眉头。
为离世的人放天灯,是吉祥和知春老家的风俗。可在将军府放天灯,显然不合规矩,所以,陈璧才偷偷趁夜放灯。
虽已开春,寒气却还没有散尽,尤其到夜里,比寒天里好不了多少。
流霜伸手握住她要去擦眼泪的手,不由分说将她两只手都塞到自己另只手的袖子里,又抬手去帮她擦脸上的眼泪。
温热的手掌从她脸上轻轻拂过,夹杂着一丝青草的气息。
陈璧呆呆地望着他,睁圆了眼睛,一动也不能动,泪水却流得愈发汹涌。
流霜给她擦泪的手一僵,滞了滞,声音微哑道:“怎么了?”
陈璧极低地抽噎,哭得像个孩子:“我、我想知春姐了。”
她也想爹,想大哥他们。
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他看到她纯澈迷茫的眼神,心口猛然一跳,手捏紧了又松开,愈发轻柔地替她拭泪。
陈璧不由喃喃:“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流霜垂眸:“没有为什么。”
她张了嘴要说话,却给他突然伸手捂住。
流霜绷着脸:“不许你说。”
陈璧一愣,她方才不过是想和他说声谢谢,他怎么……
他盯着她不动作,手掌轻而易举地盖着她的双唇,仿佛她不应下就不会放手。
陈璧给他捂得都有些透不过气。
流霜一滞,飞快缩了手。
他沉着脸道:“我不是成心。”
陈璧瞧他满脸都写着不悦,不由疑惑地凝眉。
他怎么又气上了?
流霜一抿嘴,只捉了她手腕,将人拽着往前走:“回去了。”
转眼工夫,两个人就走远了。
周锦堂立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沉吟间,自他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周锦堂并未转身,只侧身回眸一瞥。
一个纤窈的身影自暗夜中走出,慢慢靠近他所站之处。
荣安堂的灯火遥遥一照,照出一张秀丽苍白的面孔。
是大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