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华宫出来时,已经近夜。皇帝听陈璧抚琴足有两个时辰,期间神色恍然,不?辨喜怒。
只是出来以后,看陈璧的目光到底是不同了。先前偶有兴味,也是主子看奴才的高高在上的神色,如今却成了另一种?复杂的探究之?色。
陈璧心里不?安,从春华宫一路到乾清宫,一直垂眸看自己的鞋尖,不?曾抬眼半分。
不?仅是皇帝,安德林和阳久也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不?过?却并非是好的那一种?。
奇怪的是,陈璧擅琴,皇帝却并未过多地询问,他似乎……对她会琴的缘由并无所谓。
夜里,皇帝在乾清宫就寝,安德林将?他脱下的龙袍放至宽架。
这龙袍是皇帝平素最常穿的,与祭祀庆典时所着的大有不?同,胸前龙爪横踞,龙睛烁烁,透出几分狰狞。
安德林抬手轻拂龙袍,将?上头细小的褶皱一一抚平。
陈璧轻声道:“安公公真是细心。”
安德林回头看她一眼,想到方才在春华宫种?种?,难得一见地开了尊口:“这龙袍,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弄坏了,掉一百次脑袋都不够你死的。”
陈璧目光一闪,佯装惊异惶恐:“真的?”
“骗你做什?么,”安德林道,“我同尚衣局的钱公公有几分交情,他是尚衣局资历最老也是手艺最好的,皇上和两代先皇的龙袍都出自他手,他曾与我提过?这些龙袍的制艺。”
陈璧:“不?愧是老师傅,奴才见皇上这些时日穿的龙袍,样式各异,自有不?同,还当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安德林轻轻一哼,仿佛笑她愚昧无知:“你懂什?么?龙袍贵重得很,一根丝线,一块玉石,都马虎不得,老钱全是亲自操持,从不假借人手。”
陈璧没吭声。
安德林一顿,皱眉看她:“你不?信?”
陈璧一笑:“奴才不?是不信,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德林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陈璧忙上前,安德林翻开龙袍上的盘扣,扣子底下是一横黑色的丝线,细长的一条,与内衬合而为一。
“这就是证据,”他微微笑道,“瞧见了没,只要是龙袍,老钱都会在最后留这么一道,是他制衣的标记。”
陈璧目光一沉,紧盯着那道浅浅的痕迹,眼睛几乎不能挪开分毫。
安德林见她露出魔怔一般的神色,眉头拧得更紧,心里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陈璧回过?神,转头对他一笑:“这龙袍可真是精善,细看更加精美绝伦,您那位老友实在是令人佩服。”
安德林神色一缓:“算你会说话。”
*
皇帝就寝后,陈璧从乾清宫外殿走出,眼前赫然出现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人竟是流霜。
陈璧嘴巴一张,扭头看了看,到底是没出声,只伸手指了指旁边角落。
流霜会意,没有迟疑,立马走了过?去。陈璧跟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直到步至那暗处,方凑近他些。
“你怎么来了?”
流霜看她片刻,开?口道:“我有话要提醒你。”
“什?么?”
“往后在御前,离皇帝远一点,”流霜道,“你要不?想被他拆穿身份,就不要再到他跟前晃悠。”
陈璧神色一凝:“你知道我是……”
“春华宫的琴是你弹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