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便是再蠢笨,也知道害了她性命的绝非那花匠一桩事,诬陷她的除了苏端娘这一个狗腿子,后头也另有指使之人。
后院里那些女人,比她身份高、又聪明,铁了心的要人性命,便是她避过了花匠,往后也要有工匠、有侍卫,她如何能避得过?
端娘说的是不错,以色侍人不得长久,可再是不长久,也总有几天好日子能过不是?
若是运气好,查出了害她的到底是谁,说不得赶在失宠前,鱼死网破也带一个下去,便也不算白死了一回!
她也是在苏家楼里跟着妈妈学了十年本事的,说她是个出身下贱的狐媚子?
横竖是一死,就叫那些贵人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狐狸精!
决心一定,苏妙凭着这一股子意气,一咬牙,当真迈步朝着这瀛洲台的门口行了去。
她原就是李府备着献给钦差七皇子的美人,这会儿口口声声是奉命前来服侍殿下,李府的下人自然不会拦她,即便有人觉着她来的突兀,心下有几分狐疑,瞧着这般娇娇娆娆的佳人,也不敢出头坏了主子的好事,鬼使神差的,竟当真叫她一路进了内院口。
当然,再是娇艳的美人,也不可能就这么径直走到皇子跟前去,到了内院,便有人将她拦在门外,另派人去里头寻了殿下身边能做主的内管事禀报。
七殿下身边贴身内监姓魏,得了赐名魏守缺,今儿个本就因主子的阴晴不定暗暗发愁,再听着了下头送来的信儿,便更是恼了。
主子那是什么身份的?区区一个李府就敢这么一声不吭的送一个不知身份的美人过来?当真是欺负殿下好性儿!
还有外头那一路上守门的,真论起来,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按着疏忽职守挨几板子!
南边屋舍都不算大,魏总管甩开大步,只十几步就也看见了,门外果真立着一个身姿窈窕,低着头看不见面貌的女人。
魏总管行到门外,一开口满面不耐:“哪一个放你到这儿的?回去告诉李舩仁,殿下从来不近女色,何况是你这等不知从哪来、来……”
前半截还说的斩钉截铁,十分断然,可他说到一半时,这女人闻声儿对着他抬了头,对着了他的眼。
天老爷哟,这是怎么样的一张脸?素衣而不掩国色,未施粉黛却艳若朝雪,冰肌玉肤,绛唇映日,像是方才哭过,眼眶微微泛红,再加上眼角那一颗泪痣,如泣如诉,勾得人心口发慌!
饶是如魏总管这等在宫中见过美人无数的内监,在这样波光潋滟的容光面前,一时竟忍不住有些失神,口中未完的训斥,是不论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虽被惊艳,但身为阉人,回神也总是比寻常男人来的快些。
可回过神后,魏总管却也不想再继续赶人训斥了。
他自小就跟在七皇子身边服侍,知道自家主子虽然心软好性儿,待这些命苦的女人多有照顾,但殿下其实并不沉溺女色,更不会随意沾染这些外头不知来历的女人——
可那些女人们也没有这般好看的啊!
魏总管想着,又偷偷觑了眼前的苏妙一眼,长成这样的女人,说她是仙女下凡、妖精成精都有人信,万一往后殿下见着瞧在了眼里,知道今日被他赶了,谁知道会不会怪罪他?
主子这两日不知怎的脾气大变,总是心情不好,说不得见着这样的美人便能排解一二呢?
便是没送到心坎,反而惹主子更恼了,这错处也是他李府占了七成,大头落不到也落不到咱家头上去!
决心一定,魏总管便变了口气:“且到廊下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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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便是多半个时辰,原先还坠了半轮的夕阳彻底从水边掉下去,瀛洲台下人们来来往往,屋内隐隐点了灯烛。
苏妙凭着一口气进了瀛洲台,一路上都还罢了,但如今立在廊下,天光泛沉,在外头立着不动,身上也有些泛冷。
渐渐的,她胸中那一口气便也跟着这天光散了大半,开始察觉到自个想得过于简单。
勾引七皇子倒是没什么,可勾引了之后呢?她老老实实的待着,都没得善终,这一回还要蹦出来戳人眼睛,再把那些贵人主子们气个半死,万一叫人忍不住,一回京城就对她出手了呢?
七皇子能被叫她勾引到什么程度?能护她周全吗?能她不顾那些上了玉牒的正经主子吗?
若是不成,岂不是叫她死的比上一遭还早?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冷风,钻进颈间,只叫她猛地一个激灵。
苏妙紧紧手心,想起方才用玉枕砸倒端娘时的闷响,一时狠狠咬了红唇。
罢了,她横竖都是个死,还想那许多作甚么?既走了这一步,那便尽力得宠,且风光着寻机报仇就是了。
若是不成,那便拼着这一条命,在床笫之间觑个机会,先砸烂了皇子王爷的脑袋瓜!
那院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叫她们全都守寡!
也算报了仇!
就这么干了!
恰在此时,魏总管也重新出现,一甩拂尘:“苏氏?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