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空居然放晴。老天爷一个晚上就瞬间翻脸不认人,就好像前三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完全不是它似的,一夜之隔,太阳烤的整个杰尔巴岛快热得起飞。
麦加尔是被热醒的。抹了把汗,他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打水,面无表情地洗脸,面无表情地刷牙——直到坐在餐桌旁,面对桌子上硬邦邦的黑面包和一个孤零零的盘子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屋内少了一个人。
大狗不见了。
昨晚被麦加尔随手放在床边的煤油灯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不过它的旁边多了一圈明显使用过的绷带——可以想象这个可怜的绷带经历了什么,麦加尔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脑补出它被主人随手取下,然后随手丢在那里的悲惨命运。
有够悲惨的。
和亲手把它缠在男人眼睛上的某个人一样。
屋内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化。年轻人木着脸,将桌子上的盘子拿开,毫不意外地,他在盘子底下发现了一张用粗犷字体潦草地写了一句话的羊皮纸,那张羊皮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上面沾满了油腻腻的痕迹,背面被记录了一些阿拉伯数字——
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狗从某个倒霉酒馆的记账薄上顺下来的。
麦加尔拿起那张脏兮兮的羊皮纸,他走到床边,坐在床沿,打开窗户,让阳光从窗外射入——
高高地举起羊皮纸,年轻人微微眯起深色的瞳眸,认认真真地透过光研究了一遍羊皮纸。
然后他默默地放下了它。
因为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就着凉水吃了俩口面包,麦加尔带上羊皮纸敲响了老凡特家的门——大孝子莱克似乎已经出门了,见鬼的巴伯路斯兄弟居然要求他们临时学习一些战斗技巧,当麦加尔来到凡特家的时候,老头子正坐在桌子边享用他柔软的早餐面包。
看了一眼打从进屋开始就面色阴沉满脸写着“我被抛弃了”的麦加尔,老头一把拽过他手中捏的快被捏烂的羊皮纸飞快的扫了一眼——
麦加尔拖过一张椅子,在老头身边坐下,俩人脸对脸互相瞪了一会儿,终于,前者忍不住寂寞,僵坐原地,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握了握拳咬牙问:“说什么了?”
“我记住你的脸了。”
“……落井下石是不对的,凡特。”麦加尔说,“虽然我现在脸大概确实很臭。”
“你的阿拉伯语突飞猛进,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麦加尔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刺激太大让我忽然开了窍。”
“哦。”老头将羊皮纸塞回年轻人鼻子底下,“再看一眼,能看懂吗?”
“……看不懂。”
“收回那句话,你的阿拉伯语依然很烂。”凡特老神在在地说。
“………………你快说上面写了什么啊!”麦加尔抹了把脸,表示自己实在是没心情跟凡特玩。
“就是‘我记住你的脸了’啊。”
“………………………………………………”
“你得罪什么人了?还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凡特满脸迷茫,“不然为什么被人威胁要寻仇?”
“啊,哦。”
看着麦加尔一脸放空的表情,老凡特冷笑一声,玩够了。将羊皮纸塞回他手里:“那个海盗跑了?”
“恩。”麦加尔回过神来,点点头,“跑了。”
“噢,”老头贱兮兮地拖长了音,“那跟你说谢谢了没?”
“没有,只说‘他记住我的脸了’。”
凡特:“………………”
麦加尔:“凡特。”
凡特:“干嘛?”
麦加尔:“………………快安慰我。”
凡特:“我就说了你想圈养他简直是在做梦。”
麦加尔刷地站起来:“走了。”
凡特:“去哪?”
麦加尔:“找莱克,让他安慰我。”
凡特:“我儿子的暗恋对象是隔壁酒馆的那个会跳艳舞的大胸妞。”
麦加尔:“老子暗恋的对象是一个海盗。”
凡特:“我儿子就是一个海盗,前天新鲜出炉的。”
麦加尔哼了一声不屑状:“大狗比莱克英俊多了。”
凡特:“大狗?那又是谁?是你给那个海盗取得名字吗?这是什么狗屎名字?换做是我我也跑,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那个倒霉鬼了。”
回答凡特是一声饱含愤怒的震天响关门声。
……
麦加尔在公会附近的那块空地上找到了正在联系挥剑的莱克——重新介绍一下莱克,外表高大并不英俊,老凡特的孝顺儿子,曾经的码头一把手,现在的新鲜刚出炉的海盗………………
直的,比定海神针还直。
麦加尔找到莱克的时候,他正挥舞着一把马刀和一个陌生面孔大胡子海盗练得满脸通红,冷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金属制的护手盘和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的刀刃无疑不在说明这是一把品质不错的欧洲马刀——这样的好东西放心给一个新来的使用,要么是巴伯路斯兄弟在之前和凯撒的船队之间的胜仗让他们狠狠地捞了一笔费油,要么就是这对兄弟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复仇战逼得狗急跳墙。
叼着一根野草懒洋洋地靠在空地旁边的木头护栏上,看着场上挥汗如雨的汉子们,麦加尔看来看去也不明白海盗的魅力到底在哪。
将手插进口袋,麦加尔转身走进附近的酒馆,当他将口袋里最后三枚银币放进老板娘的手心时,酒馆门口的铃声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于是整个门被塞满了,莱克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头熊一样的汉子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正在寻找些什么——
“这里啊,”麦加尔拖长了声音,“这里这里。”
他拎了拎手上还冰凉的小麦啤酒,毫不犹豫地整杯递给了莱克。后者笑得更加灿烂了,用大扇子似的手使劲地拍了拍黑发年轻人不怎么结实的身板,接过那杯解暑最佳饮料仰头喝了个干净。
单手撑着下颚,麦加尔懒洋洋地问:“喝完了?”
“来干嘛的?”莱克抹了抹嘴边的液体,吆喝着酒吧的老板娘那一块能擦汗的毛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