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只听到刀剑与箭碰撞声,大半箭竟都被扫落。
一支箭穿破窗户,猛地朝乔郁射来。
魏筎大惊。
乔郁往后一退,一把掀起棋盘,与箭相交。
棋子滚落。
箭射穿棋盘,箭羽微颤。
乔郁捏着棋盘的手白得几?乎发青,他将?棋盘放在腿上,把箭拔了出来。
魏筎见他动作流畅至极,仿佛不是第一次这样干。
乔郁将?箭扔给魏筎。
魏筎慌张之?下当然没接住,令箭啪地落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道:“乔相?”
乔郁道:“拿着防身,事情?紧急时还能拿来自尽。”
魏筎很想看看乔郁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
乔郁将?棋盘扔回桌子上,叹气道:“棋子没了,可惜。”
羽先生冷眼看了半天,终于道:“乔相就一点都担心吗?”
乔郁疑惑道:“担心什么?”
羽先生道:“死。”
他语气冷漠,听得魏筎打了个寒颤。
外面已有短兵相接的声音。
乔郁摸了摸棋盘上的洞,神情?颇为可惜,“有什么可怕?”他笑?得很开怀,这样的美人在眼前是种享受,可惜此刻无人愿意欣赏,“他们无非要本相死罢了,先?生信不信,若是当真打进来,他们见到本相,也就是一剑两剑的事情?,绝不会因为本相貌美而对本相起什么歹心,”魏筎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既不会受辱,也不会处以极刑后再死,一剑下去,人头落地,多么轻易的事情?,为什么会害怕?”
魏筎颤声道:“大人说真的?”
乔郁双手环胸,“说真的。”
当日他在静室,铁刺被钉入双膝,他疼得昏过去,又疼得醒过来,触目所及皆是刑具,一呼一吸俱是血腥,动一下都疼得锥心刺骨,偏偏求死不能,连口中都塞着口衔,生怕他自尽。
有这样的经历,乔郁当真觉得,能一刀杀人是多么温和,多么积德行善的死法。
蜡烛燃烧过半。
魏筎直觉过了两个时辰,又不大确定,他脑中一片昏茫,靠在门边,差点站不起来。
血溅在白纸上,几?乎透了过来。
魏筎大惊失色。
乔郁冷静地品评,“寒潭虽然武功高?强,但到底不能以一挡千。”
寒潭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人,属下还未死。”
话音刚落,就将一人封喉。
外面的人就如同潮水一般涌进来。
乔郁拿起一枚棋子,在灯下细细赏玩。
外面呼喊声震天,似乎都想杀了他,邀功请赏。
他神色漠然,若有所?思。
恐怕这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想什么治敌妙计,但是他没有,他在想,元簪笔在做什么?
他大概在收拾残局。
不知道倘若他出事,元簪笔会怎么想?
他蓦地想起元簪笔当日以为他要死时的神情?,突然有那么不太想死了。
当然,他也不会死。
不过他确实很想看看,元簪笔知道他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要是能看见元簪笔落几滴泪,他死了,也不算很亏。
魏筎都要哭出来了,“大人要是有什么密道,就快点启用吧。”
乔郁道:“密道?”
魏筎道:“像您这样的人,房中不都该备几?条密道吗?”
乔郁点头,“本相很赞同,但是这不是本相的书房。”
魏筎真要疯了。
乔郁敲了敲棋子。
他突然道:“梅将?军应该要醒了。”
魏筎道:“乔相,梅将?军死了!”
乔郁弯眼笑了。
他眼睛恰似明星,笑?起来时好看,弯起眼笑平添几?分纯真,更是好看。
魏筎以为乔郁疯了。
但是门外喊声确实消退,不多时,竟安静了。
连寒潭都安静了。
魏筎没看见寒潭,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之?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魏筎心都要跳出来,他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倒影在窗子上。
门被轻轻推开。
乔郁道:“梅大人,你?是不是要等本相死了再来?”
却没人回答。
乔郁抬头,微微一怔。
元簪笔大步朝他走来,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似乎松了口气,“乔相可还好?”
乔郁唯见对方眼睛清亮,满满的皆是他的倒影。
外面陈尸一片,血腥味逼人。
元簪笔道:“我让寒潭先去治伤了。”
乔郁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元簪笔戴着面甲,看不清神色,他不知乔郁为何一言不发,只好道:“那边局势稍平,你?不用担心,有小雪还有几?位大人在,不会再出事的。”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乔郁突然道:“本相受伤了。”
他分明一点事都没有!
乔郁晃了晃手臂。
元簪笔干脆半跪在他面前,伸手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
铁甲冰冷,贴在皮肤上让人忍不住战栗。
他手臂光滑,没有半点伤痕。
乔郁在他耳边道:“元大人为何急着赶回来?”
元簪笔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局势平稳。”
乔郁道:“本相问的是,你?为何回来了。”
元簪笔抬头,正对上乔郁的眼睛。
乔郁眼仁乌黑,仿佛是黑夜中的大湖,稍有不慎,便能溺死在水中。
乔郁几?乎能看见元簪笔眼中的窘迫了,仿佛被逼入了绝境又无计可施一般。
魏筎与羽先生面面相觑。
乔郁道:“魏大人,先?将?羽先生送到别处安顿,本相和元大人还有话可说。”
魏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拽着羽先生一同出去了。
羽先生很有一个阶下囚的认知,并没有多说什么。
元簪笔清了清嗓子,道:“多谢乔相。”
乔郁道:“谢本相什么?”
元簪笔道:“谢乔相找到那位……羽先?生?”他似乎不大确定羽先生的名字,“若无他的手令,叛军不会这么快就溃散。”
乔郁一笑?,“元大人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本相的分内之?事,何必言谢,本相也相信将?军,若是没有本相,将?军也必定得胜。”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梅大人呢?”
“我到后不久梅大人就到了,没有进来。”
他没有复述梅应弦的原话。
梅应弦的原话是:“不好意思睡过头了,”药效在那,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醒来时才发现刺史府都被攻破了,他生怕乔郁死在里面,但好在元簪笔也到了,“下官险些辜负与乔相的约定,差点酿成大错,多亏了元大人及时赶到。”他半点不想面对乔郁,还不知道看见乔郁,乔郁能说出什么话来,遂干脆不来,“大人与乔相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下官就不打扰了。”
仿佛人人都觉得他和乔郁必定有无数的闲话可叙,又仿佛人人都觉得他和乔郁必定不死不休。
乔郁怎么看不出来元簪笔是在拼命转移话题?
饶原与邵陵足有三百里,元簪笔一定是那边局势刚刚平稳就率轻骑赶过来了。
他为何这么担心?
乔郁死了对元簪笔可没什么害处。
就算他真的担心乔郁死了,皇帝对他心存芥蒂,那派人来就行,何必自己来?
乔郁道:“刚刚打完一场仗,又跑来打了另一场,元大人实在辛苦。”
元簪笔道:“分内之?事。”
他这句分内之?事都要将?乔郁气笑?了。
他不知道为何,元簪笔这个人能嘴硬成这样,宁可东拉西扯和他说一堆不相干的正确废话,也不愿意简简单单地和他说一句我担心你?。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博得一国丞相的好感,总比令他厌恶抵触着强得太多。
元簪笔并不是个傻子,但却没有一次利用过这样的机会,让乔郁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在元簪笔心中是否毫无利用价值,才让他如此生疏。
乔郁眼光流转,让人不敢看下去。
元簪笔似乎也觉得半跪在他面前有些尴尬,正要起来,乔郁却一下按住了他的肩膀。
元簪笔微讶。
下一刻,他原本看向别处,略有心虚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乔郁隔着面甲,在他唇边轻轻一贴。
“多谢元大人。”他喉咙中含着模糊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
加了不到一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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