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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番外 纪姝(三)(1 / 2)


纪姝垂眸看着李烈。

这些年来,有人送她成车的珍宝,有人送她殿宇高楼,她带着引火自焚的决然,理所当然地享受世间一切放纵与荒诞……可此时,她却没有勇气去接李烈递过来的花。

仿佛他手里捧着的不?是雪莲,而是一颗鲜红跳跃的心脏。

天底下怎会有他这样的傻子?纪姝嗤想。

她没有伸手,李烈却是强撑着起身,将那朵巴掌大的雪莲簪在了她松散的发?间,极致的纯洁与妩媚映衬,那是一种超越了皮相的风情。

土屋内篝火温暖,隔绝风雪潇潇。李烈僵红的指节碰了碰她的鬓角,而后垂眸,顺势吻了她。

少年嘴唇贴上来的一刹,纪姝怔神,而后刺痛般猛地推开了他,抬手一个耳光打在了李烈的脸上……

那一掌不?重,却在空荡的土房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畜生,你终究和那些男人一样!”纪姝指尖冰冷,心中涌起一阵无名怒火。

那一掌与其说是打醒李烈的冒犯,不?如说是打醒她自己,让她时刻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身上背负着怎样肮脏的过往。

李烈生生挨了那一掌,却没有退缩,只是更坚定地朝她靠近。

“啪!”

又是一掌,打得李烈的脸侧向一旁。盛怒之下用了全力,连她自己的指尖都痛到发麻。

李烈原本因跋涉和冻寒而狼狈干裂的嘴唇,霎时破皮流血,脸颊上亦是顶着几条红红的指印。

但?北燕的狗崽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退缩,即便被打被骂,也?只是呜咽一声又继续摇尾靠近。他棕褐色的眼睛仿佛看穿了纪姝所有的脆弱和不?安,舔了舔唇上的血,不?管不顾地再次吻了上来。

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青涩炙热,野性疯狂,当李烈扶着她鬓发?上的雪莲唤她“阿勒依”时,纪姝满身的抗拒像是针扎般泄了个一干二净。

阿勒依,是北燕少年们对心爱姑娘的爱称。

只要纪姝愿意,她有一百种法子玩弄掌控李烈,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可是她没有。

她想,她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点干净的东西了。

纪姝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交融中彻底崩断,脱离控制。

身体抗拒而又吸引,呼吸克制却又交缠,她在少年永不?知餍足的吻中缓缓抬手,环住李烈的脖子,当狐狸眼中勾起笑意时,她已反客为主,引着不?得要领的少年调整呼吸和角度,一点点吻湿他干裂带血的嘴唇。

她将少年推倒在那张简陋的床榻上,而后笑了起来,眼尾带红,有种苍凉而疯癫的美感。

纪姝横跨在少年劲瘦的腰上,捏着他的下颌,俯身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记住,非是你征服我,而是我睡了你。”

没有阴谋算计,亦不是手段伪装,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放纵与荒唐,仿若冰雪与烈焰交融,酣畅淋漓,抵死缠绵。

深夜,身边的少年带着极度的疲乏沉沉睡去,破皮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连梦都是甜的。

可惜再甜的梦,也?终有醒来的一日。

“到底年纪轻,公狗一样折腾。”纪姝裹着毯子趴在榻上,用指尖隔空描摹李烈粗犷的眉眼,冰冷艳丽的眼中留不?住一丝温情。

她勾着唇道:“这样,我就不欠你什么啦!”

待天色微明,雪霁后第一抹破晓的曙光自窗外升起,纪姝悄然穿好衣物,推门离开了这幢生活了近一月的破土屋。

纪姝牵走了后院唯一的那匹瘦马,小心放慢脚步,直到走得远些了,确认不?会惊醒屋中熟睡的少年,这才翻身艰难地跨上马背。

厚雪冻硬,马匹喷着热气信步而行?,直至身后传来了凌乱重叠的脚步声。

纪姝心头一颤,下意识回头,果?见李烈自远处蹒跚而来,积雪两尺厚,他走得沉默而艰难。

他不?知何时醒了,追了出来。

纪姝捏着缰绳的手发?紧,银牙紧咬,朝茫茫雪色中沉默的身影道:“小畜生,滚回去!”

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惊起雪地里觅食的寒鸦。

她说的是汉话,李烈听不懂,但?能从她恼怒的呵斥中猜出是何意思。他没有停,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执拗地朝她靠近走来。

“回去!”纪姝第一次这般怒不?可遏。

距离很近了,李烈停下脚步,站在马前看她。许久,哑声道:“阿勒依,你接了我的花。”

纪姝缓缓抬手,摸到了头上的雪莲。

那是昨日李烈为她簪上的,一夜纠缠,她忘了取下来。

那天,纪姝当着李烈的面扯下了那朵花,五指收拢攥紧,然后将那朵皱巴巴凋零的雪莲掷在了李烈脚下。

“我不?是你的阿勒依,也?不?会跟你走。”她清醒地告诉他,“我欠你的,昨夜已经还?清。旁人欠我的,也?该回去讨还?。”

也?不?知听清了没有,李烈直勾勾地望着她,就像四年前他被人丢弃在铁笼子里那般的眼神。

纪姝于马背上俯瞰他,笑得美艳而凉薄:“李烈,我拥有过世间最美的珍奇,怎会看得上你手里的花朵;我拥有北燕最?尊贵的男人,怎会爱上一个毫无地位的奴隶?”

这一句是北燕语,李烈听懂了。

风很大很冷,他棕褐色的眼睛有些发?红。

纪姝不?再留恋,不?再心软,调转马头一夹马腹,朝着王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上一次逃跑,是以薛起和半数陪嫁的性命为代价。若再跑一次,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多的死亡。

所以,纪姝不?会和李烈走,哪怕他捧出的一颗真心是那么诱人。

支撑她活下去的是疯狂的仇恨,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回到大殷。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北燕陪葬!

纪姝不?知道自己离去后,李烈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她只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为她摘来纯洁的雪莲花了。

重新回到北燕王宫是一招险棋,但?万幸,纪姝赌赢了。

这四年来,有求于纪姝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北燕皇帝的亲信。纪姝对于他们的请求来者不?拒,因为她知道,他们从她这儿拿走的,迟早会加倍还?回来。

譬如让他们弹劾太子逼宫篡位,实在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

北燕皇帝震怒,自己还?没死,儿子就趁他出门杀到宫里来了,如何?能忍?再看着满身狼狈,梨花带雨的侧妃,更是怒不?可遏。

之后没几日,皇帝为了哄她高兴,命人送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赫然盛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乃是北燕大将黑陀,那夜协助太子“斩杀妖妃”的人中,就有这位黑将军。

死不瞑目的首级,纪姝却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知道北燕完了,很快就要完了!

再次见到李烈,是在猎场上。

半年多不?见,他变了许多,脱去一袭破破旧旧的麻布衣裳,换上了干净大气的暗纹翻领戎服,小辫发尾缀着金环,更高大粗犷,也?更贵气沉默。

北燕皇帝告诉她:“当初许诺谁能杀了狼山上食人无数的苍狼王,谁就能加封大将军。去的人都死了,只有这小子一瘸一拐回来,献上狼王的尸首。”

说着,北燕皇帝冷笑着拍了拍纪姝身下垫坐的狼皮。

李烈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将猎来的狐狸和野狼等物拖下,随意丢在一旁。目光交接的一瞬,他望着倚在皇帝怀中的纪姝,褐色的眸中藏着太多晦暗的情绪,一时分不?清是嫉是恨。

纪姝笑意一顿,眯着眼回视他,莫名觉得身下的那张狼皮褥子像是化作?了麦芒针刺,扎得她浑身不舒坦。

等到她回神,李烈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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