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之眼底风暴与浪涛掀动?,像海上风雨欲来的昏暗时刻,狂风翕动?,幽沉湛黑。
他敛了?一下目,把漆黑摄人的眸光尽数掩入,声音有些低低地回答:“用处……不?大。”
向海之没?有说实话。
太阴金髓,与朱雀石火一样,既是?杀人于无形之物,也因为其中?蕴含的丰沛能量与适配效用,对于受伤的妖族而言也算疗伤的圣物。
朱雀石火能疗愈受损的妖核,太阴金髓当然也可?以。
但他没?办法?点头。
江斐对向海之的隐瞒毫不?知情,这炭火派不?上用场,其实她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修补妖核还有六条办法?呢,她可?以一一地试过来,总有一种?办法?能治好向前辈,只是?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和精力罢了?,她有信心。
为了?不?让向海之更难受,她很快地收拾起自己失望的心情:“不?行?就不?行?吧,办法?还多着呢。”
“向前辈,你看看这个!”
江斐献宝似地取出几截白骨,放在手心。
“诶?!”
她比向海之更加惊讶地先发出声来。
抢走?白骨后她便将其收入了?储物玉镯,谁曾想放进去时伤痕累累的白骨,如?今再取出来,像玉石一样通透洁净,骨身也干净得很,并没?有什么砍砸烧刺的伤痕遗留。
她愣了?一愣,才想起之前也放在储物玉镯里的太阴金髓,不?会吧?!
江斐神识连通储物玉镯,才发现取出金髓和白骨后的玉镯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剩下。她给向海之做的玉瓷酸梅汤,买下的部分零嘴,一些外出时要用上的换洗衣物,甚至于向海之留在她这里的上品灵石等?等?,全都?不?见了?!
玉镯空间的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灰烬。
她紧张地举起手中?的玉骨,反反复复地来回检查,有些欲哭无泪——自己真的是?办事不?牢,若千辛万苦抢回来的白骨因为她的存放不?当没?了?效用,她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坏了?吗向前辈?我不?小心把它和太阴金髓放在了?一起,我没?想到……”
向海之握住江斐拿着玉骨的手,因为用力,手指有些筋骨毕现。
江斐以为向海之看见自己的尸骸被糟蹋成这样,生?气失态,才会握得她有些发疼。她垂下眼睛,心里也难受得紧。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不?说独当一面,起码能勇敢一点、无畏一点,去争取和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谁曾想到伴随勇敢无畏而生?的,还有鲁莽无识。
向海之还没?有放开她的手,江斐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句:“向前辈,对不?起。”
江斐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泪意?,没?有掉下眼泪来,但从向海之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看见她羽睫上星点的泪花。
他缓缓地放开江斐的手,突然不?着脑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活着,对你来说重要至此吗?”是?心心念念到如?此地步,连一个微小的可?能也不?愿放弃,是?需要拼着生?命危险命也不?要的虎口夺食?
江斐声音还有些哑哑的,她“啊?”了?一声,还是?十分低落:“向前辈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我会受这样的伤,与你其实没?有太大干系。”
向海之截住江斐的话头:“万年太久,我妖身不?存,妖力本身就像无根的浮萍,多多少少,总会消失的。”
“你若是?觉得愧疚,其实不?必。若不?是?因你,识海秘境过后,我也不?过会在万古星夜无边黑暗中?殆尽此生?。”
“修补妖核一事,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我与旁人是?不?同的,这妖核,”向海之摸了?摸额间断刻的光华,接着道,“形聚而神散,并不?只是?受损的问?题。”
他定定地看着江斐,眸色黑如?点漆:“况且我不?是?说过,这伤势……只需静养几百年便可?以痊愈吗,你又何必以身犯险。”
江斐抱膝坐着,把头埋得很深,声音从里传出来,有些闷闷地:“不?只是?因为愧疚……”
“我希望向前辈能早日康复,平安快乐。”
“早日康复,”向海之反复咀嚼这句话,似乎又带着一些不?能理解,“这短短百年……值得你拿命换吗?”
江斐仰起头,很想反驳自己并没?有拿命在换,但那破碎的凤凰羽翎,又让她不?得不?偃旗息鼓下去。
其实向海之说得没?错,若不?是?有咕咕小妖带着浴灵凰羽相护,她可?不?就是?以命相换吗?
可?若真要刨根问?底般地问?起她这样做的缘由,江斐也答不?上来。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还有这样能治好向海之的机会,还是?需要以命相搏的机遇,她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向海之两指抵住太阳穴,有些头疼难解似地揉了?揉。
眼见江斐攥着玉骨还陷在自责的抑郁情绪里,向海之轻轻舒了?一口气,回答了?江斐之前的问?题:“这白骨没?有坏,你做得很好。”
“那些陈旧的暗伤,和杂质一起被太阴金髓淬炼成了?虚无。玉骨是?无法?液化的固体能呈现出的最好的状态,它在淬炼的同时吸取了?周围浓郁的灵气,现在变得很好,你没?有做错。”
眼见江斐眼里的神采越来越亮,向海之的心里却像漠北大风刮过一样空荡苍凉。
确实,他的妖身不?光未坏,在太阴金髓的淬炼下吸取了?上品灵石的灵气,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愈加更上一层。
但已经没?用了?。
是?的,已经没?用了?。
他拜托闻回寻找妖骸的时候,还没?有遭此重伤。若就当时的情貌,待妖身拼齐,或许还能慢慢滋补回养。
但现在,向海之看着江斐发自内心溢出言表的欣喜,却很难陪着再扯出一丝笑——他骗了?江斐。
什么妖身散落四象之境、待骸骨集齐便能早日苏醒,什么再静养百年后便能恢复过来,全是?他骗人的。
再过一百年,也许一百多年,久到江斐都?习惯了?他的沉眠,久到江斐有了?更多人的陪伴,过着更恣意?洒脱的人生?,久到她或许很久都?想不?起他来——他便已经去了?。
最后一点神识的碎片粉末,洋洋洒洒在她的识海。
或许更安静一点,就委顿在这老桃树下,被这氤氲密布的粉云掩盖,碾作?春泥。
她或许会怅然、会难过,但也不?会太久,毕竟一百多年啊,都?已经过去了?。
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很容易就泯灭在时间的长河。
他的妖力,也只够掩盖和维持这一百多年的假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