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秋来自然是找关?兵书有事,事实上关?兵书的手?底下?,按照大业县衙的日常编制,本该有民兵至少三到五千人。
广源郡还有驻兵,只是南方都是小部落不成气候,自然大部队都驻扎到了和西域接壤的县城那边,防备那边打谷草,华容县这边就?照应的少了。
三五千民兵足够应付周围的日常突发情况,但是问题是,上一任的王大人实在太贪,养这一批脱产的民兵至少每年需要几千上万两白银,而王大人怎么舍得这个钱财,再说大业吏治腐败,这批钱从上到下?,根本拨不下?来,自然而然地,这些服役的民兵就?慢慢变成了纸上服役,各寻生路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业的时兴的就?是这个制度,根本不考虑地方上怎么养活,国库也拨不出银子。
不但是地方上如此,便是连驻扎边疆的将军麾下?,还有许多都是虚报数字,各位封王私下?的私兵操练的风生水起,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穷的吃不上饭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对?此杜长?秋的感受就?是,这帮完蛋玩意儿,能撑这么久内乱,早在这里?就?应该能看出苗头?了。
他?暂时管不了别人,但是至少在经营华容县的时候,杜长?秋必须保证好武力,有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能需要全?县的青壮都能成为战力。
因?为谢永安一直被困于后宅,根本不太知道?天下?大事,因?此杜长?秋这会儿也不知道?广源郡太守到底是哪路来历,只在谢永安后来被困于瑜王后宅的时候,曾见过广源郡太守一眼,那隔得很?远的一眼,谢永安看到的是个四十多岁,看着十分谦逊温和的中年男人。
一身蓝色绸缎长?衫,戴着黑色的织帽,气质看着不像是为官的人,倒像是个山中隐士。
只是就?是这位山中隐士,在乱世之中,长?期出入先帝幼子瑜王爷的府邸,甚至颇为得到重用。
杜长?秋所知道?的信息就?这些,瑜王爷也是困住谢永安的重要人物之一。那位先帝幼子性情阴鸷,在抢走谢永安之后,特别喜欢玩些折辱人的花样,谢永安几次寻死,都是在瑜王爷的府邸之内,过的是生不如死。
既然换成自己,杜长?秋绝对?是极力需要避免产生这种结果的,他?明白,很?快随着产盐的消息,华容会变成一块大肥肉,杜长?秋要想过得好,这兵马之事就?必须要立刻开始抓起来。
但是他?如果现在立刻就?让兵马开始恢复训练,在这种乱相未显、各方人马都还在蛰伏的时期,就?会显得动作特别突兀。
杜长?秋必须避免掉不必要的猜忌,但是又需要快速把这些人用起来,所以他?当然不能听关?兵书这个直肠子的诉苦,更不敢给兵房拨款。
但是杜长?秋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他?阻止了关?兵书说下?去,赶紧说:“是这样的,我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把兵房的人调个一两千人出来,每人每月饷银先暂定一百文,实在是现在县衙里?没什么钱,只怕还得等我卖了盐才能补上,不知道?你可有把握说服大家?”
“包饭吗?”关?兵书闻言愣了一下?,完全?没露出任何?踌躇之色,反而只问了这一个问题。看到杜长?秋点头?,他?连声说,“包饭就?行,大人,您别怕,我只要说跟山上熬盐一样,每天都能吃干饭,我保准大家打起来也得来!”
这就?是完全?的直肠子武夫,正常的人听到这事儿估计还会讨价还价,杜长?秋甚至都打算预支盐作为薪酬发放,结果没想到什么都没用上,关?兵书就?大包大揽,直接接了这活儿。
难怪手?上掌握着绝对?的武力,居然还打不进县衙的权利中心。
杜长?秋瞬间就?整明白了,不过这直肠子的热心大汉自有他?的好用之处,杜长?秋很?快和他?约好,在县衙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和繁星、钱工书一起草草吃了个午饭,关?兵书带着一长?队伍的兵汉就?来县衙门口集合了。
“钱工书,你带一千人去山上驻扎,让他?们参加一下?砌墙的事情,不然寒冬若是下?雪,现在的盐都没地方存放。”关?兵书一来,杜长?秋就?安排他?。
“是,大人!”钱工书知道?这个事儿非常重要,也不废话,转身就?跟关?兵书交接,一路就?往山上去了。
这些兵汉上山做活都是有钱的,一个个喜气洋洋,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眉飞色舞,跟着钱工书就?去了。
留下?来的也齐刷刷看着杜长?秋,眼睛都亮的要闪光。
杜长?秋也不耽误,翻身上了繁星背上,低声对?繁星说:“繁星,去带我去上次找到适合烧水泥的那些石灰石的地方。”
繁星瞬间脑子里?就?找到了方位,撒开蹄子就?往城北方向跑。
那里?刚好是华容县外?的丽水河穿行所过的地方,河边有淤泥,山上有石灰石,非常适合做简单版本的土法?烧水泥。
这种水泥和在坎塞买的罗马水泥不太一样,但是做法?都很?简单,石灰石和黏土混在一起,晒干风干之后磨细,然后再烘干,打碎之后,就?可以装起来等待使用了。
关?兵书压根不知道?县令让大家一起热火朝天地挖泥巴,然后又风干又是烤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县城里?的丁壮们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晚上吃的饭是干的,白天县令还买了两块猪油来做猪油炖菜,不知道?多香。
大家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这地方离城里?走路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城北河对?面的山坡处,杜长?秋经常看到心疼家里?人的男人们把自己的菜打了不吃,光吃干饭。
“怎么,这马婶子做的菜不合大家的口味?”杜长?秋一开始还好奇呢,他?以为是伙食不好,大家吃不下?。
可问题是他?吃着还挺好吃的啊,大锅饭糙了点,但是再怎么也比营养液好吃啊,杜长?秋端着碗和关?兵书蹲在工地边,吃着吃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好奇地问。
“嗐,不是不好吃,是太好吃了。”关?兵书埋头?苦吃,一嘴巴饭,一时没接上话,旁边兵房的仇攒点就?笑呵呵地说,“有油有盐的,大家都想着带回去,晚上里?面加点菜,全?家人都能沾点荤腥。”
杜长?秋听得愣了一下?,看着这些人笑呵呵地把碗用布巾包起来,小心地放在山坡上风处,不让泥土吹到上面,心中不由?得就?想到了在维尔特,庄园里?的仆人们包着黑面包给自己家的孩子和家人带去的场面。
杜长?秋觉得这碗沉甸甸的,他?沉默了一下?,才轻声说:“以后,大家都会天天有荤腥吃的。”
关?兵书终于把饭咽下?去了,喝了一口水,笑着说:“大人,大家都说比王大人在的时候,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如今大家偶尔能吃到荤腥,已经很?满足了。”
“还不够。”杜长?秋摇摇头?,看着吃饭的兵丁们,轻声说,“这才哪到哪儿。”
这天,谢大人的发言,关?兵书和仇攒点都没放在心上,武人心思粗,只觉得谢大人是悲春伤秋,在说梦话。
毕竟大家伙儿每天都有饭吃,就?已经不知道?是多好的事情,谢大人说让每个人都吃上荤腥,那真真是痴人说梦话了。
他?们是没想到,这谪仙人一般的谢大人,完全?不是在说梦话,他?那双如神明一般悲悯的眼神所注视之下?,华容县将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慢慢地、一点点地,就?像是冰雪初溶,春风造访一般,一点点从凋敝破败,开始恢复生机。
这一丝生机,就?像是第?一丝绿意染上破败萧瑟的大地一样,一点点地会扩大。从一条缝隙、一个小圆点,慢慢地疯狂晕染、交织,到最后,等到在其中忙忙碌碌的人某然回首,才会发现,日月已换,天地新生。
而此时他?们所有人一无所知,抱着粗瓷碗,还在为了这饭菜里?发现小指大小的荤腥而兴奋,还会舍不得吃这带点荤油的菜,小心地在一天的风尘仆仆和疲惫之中,带着这一碗菜,加了大盆的青菜进去再炖煮,就?已经全?家最大的快乐。
他?们听不到,河中结了一层薄冰在悄然解冻,河水无声蔓延,干涸了无数年的华容,早已经迎来了他?真正的开拓者。
而这不知道?是无比美妙的无知,世上再没有比这样的无知更令人快乐的了。
因?为他?们一直往前?行走、奔跑,前?方,全?是无数喜悦和希望。
华容的人后来甚至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只要是看到那个背影,只要跟着那消瘦的、谪仙人一般的背影,他?们就?能战无不胜,哪怕是赤着脚,也能走过刀山火狱,得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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