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意外后他住的地方就再也没安装过浴缸,他打开了淋浴头,温热的水淋过他的心脏,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洗了半小时他才穿好睡衣出来,拉开窗帘站在窗边。中央公园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远处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在月光下蒸腾着时代造旧和金钱糜烂的气息。
小学时候的校服,不就是那个样子吗?小西装,红色的领带。
他看着落地窗上的灰尘,终于想起来那种熟悉又恐惧的亲切感来着于何处。
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小时候的他吧……
可是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病不是已经基本好了吗?
姜之年也想不通,一直在窗前站到晨光熹微,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还是应该给刘医生打个电话,正当他翻来覆去找手机的时候手机自己响了,姜之年从床底下找出它,然后按了接通键。
他嗓子有点儿痒,咽了咽口水才开口:“喂?”
“我都说了别烦我投资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去问我助理就行了……喂喂喂?年年你醒啦!”
姜之年笑了笑,说话的同时打开了电视,“醒了,怎么了?”
“还能怎么啊?你不来我这个破乐团就要倒闭了,过几天就要演出了,几个钢琴师闹矛盾打架把手打骨折了,你说这些搞艺术的人怎么都这么虎呢?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一打就净往人吃饭的工具上下手……”
姜之年倒了杯水,坐回沙发,边喝水边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夏尤清,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夏尤清哈哈笑了两声,“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回国帮我弹一场钢琴……”说到一半他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过分了些,声音越来越弱,但尤清乐团一年才巡演一次,每次也只在国内演出一次,这场演出对于他,对于乐团,对于粉丝们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不能随意找个钢琴师顶上。
夏尤清只能硬着头皮劝道:“你就回来弹两小时琴,弹完就可以立马登机回美国,绝对不会遇到那个人的!”
姜之年来美国七年了都没提过要回去看看的话,夏尤清不觉得自己能把他引诱回去。
但凡事总要试试。
电视上在直播一个国际颁奖礼,姜之年很少关注这些事,但遥控器突然坏了,怎么也按不动,反正看什么都无所谓,他也就没换台了。
听完夏尤清的话他连想都没想就说了句“不行”,夏尤清“啊”了一声,黏着嗓子撒娇:“哎呀我的亲亲亲表哥,您就帮我这一回吧!我下次绝对迎难而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获得第二十七届金枫奖最佳男主角的就是……”主持人的英文说得抑扬顿挫,格外吊人胃口。
姜之年看着电视屏幕,镜头闪过无数张眼神期待而表情随缘的脸,最后定格在一个亚裔演员身上。
“宁之汌!让我们恭喜宁之汌卫冕金枫奖最佳男主角……”
还是那张脸,还是熟悉的笑,姜之年已经在无数报道和杂志上看到过类似的消息了。
他起身把电视电源关掉,电话那头的夏尤清还在威逼利诱,甚至都说愿意把上海外滩某处房产送给姜之年了。
姜之年沉默半晌,看着黑黑的电视屏幕,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夏尤清,“好,我明天回来。”
“表哥我真的不能失去我的乐团你就……嘎?你答应了啊!嘎嘎嘎!”夏尤清一激动就笑出了鸭叫。
姜之年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听着夏尤清高兴的声音,也不想拒绝了,“就这样吧,我再睡会儿。”
“表哥表哥!那,外滩那套房子……”夏尤清小心翼翼地说话。
姜之年叹气,把喝光了的水杯放回原处,“不要你的房子,你放心吧。”
“好嘞!谢谢年年!啊不是,谢谢我亲爱的表哥!”
夏尤清吵得很,姜之年说了声“拜拜”就连忙把电话挂了,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一个人住,也不需要和谁商量,挑了张时间合适的机票。
刚买好机票手机又响了。
刚接通,姜之年还没说话,姜念白就掐着嗓子问他:“年年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呀?”
姜之年才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姜念白了。
看来还是需要商量的……
“什么年年?叫叔叔。”姜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姜念白嘤了一声,:“好嘛,爹地……那,叔叔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呀?念白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想你想得连饭都吃不下去啦!”
“最近几天可能不行……”姜之年终于能开口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姜念白的哭声,又急忙补充说:“我要去帮尤清弹琴,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定来看你。”
姜念白假哭的奸计得逞,冲着姜随扬下巴,脸上笑得亮丽,声音却犹犹豫豫的,“那,那好吧,叔叔你过几天一定要来哦!”
“嗯,一定。”姜之年笑着回她。
也不知道刘医生现在有没有空……
他已经好久没做过噩梦了,这次应该只是巧合吧……
姜之年拿着手机思考了几分钟,在拨号的页面停留了一会儿,这通电话还是没打出去。
床头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的阳光很明媚,姜随抱着九岁的姜念白,小姑娘头上戴着生日帽,笑得很开心,被姜随抱着的同时还不忘搂着姜之年的脖子。
姜之年想起自己最黑暗最痛苦的那两年,耳边总会响起姜念白奶声奶气的声音,话都说不明白,却还是要跟他说:“年年,你不要难过好不好?我把我的糖都给你吃……”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想睡个回笼觉,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直接起床收拾东西了,不过他就回去两天,也不需要带些什么,收拾了几分钟,整理出了一个小行李箱。
第二天一早,他拖着只有几件衣服的箱子,戴着耳机登上了回国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