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瞧这是什么?”兰漪漪给他看蝈蝈,颇有些嘚瑟:“人家送我的!”
兰自芳拧眉,四处张望一眼。
女儿还这么小,就被人惦记上了!
沈氏将那细柳笼子接过,置于掌中赏玩:“皇后娘娘在闺中时,最爱同人斗蟋蟀。我记着她还养了只铁背大将军……”
可惜这恣意玩乐的时光,都已远去了。
爱斗蟋蟀的皇后娘娘,性子似乎并不太端庄啊?兰漪漪跟着爹娘上了公府派来的八宝香车,对自己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姑升起了无限的好奇。
目送那气派华贵的车架驶离渡口,俊秀的小郎君从泛黄的帆布后走出来,嘴角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黑脸的军汉轻声问道:“殿下为何不上前与他们相认?”
那是御赐给承恩公府的马车,他不相信殿下会认不出来。他们出宫一趟,不就是想事先看看承恩公的品行,不让他给皇后娘娘和殿下招祸吗?
小郎君负手望江面上翩飞的沙鸥,想起那个软糯的小姑娘,无声咀嚼了一遍她的名字。
承恩公家的小姐,还是能登他家门的。
他等着她来找他玩儿。
*
御赐的承恩公府,前身是晋王府。
晋王是太·祖皇帝的胞弟,晋王一脉是世袭罔替的王爵,深受历代天子厚待。先帝时,晋王府绝嗣,这宅子就空置了下来,不知多少人眼热。
只因它在京城最贵的朱雀大街上,占了二十余里的地。周遭还都是传承数代的老世家、老勋贵。
这么好的宅子,赐给了兰家。
陛下这是看重极了皇后娘娘,才会这般厚赐兰家。
永恩伯府?那就是京中最大的笑话。
兰漪漪听爹娘介绍完了自家的新宅子,心里像酿了一壶蜜,喜滋滋、甜津津。
她不关心什么晋不晋王的,她只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他们家有栋占地二十里的大宅院!二十里啊,这还不是直线距离,是方圆二十里!
大得能跑马。
原谅她市井小民没见过世面,她比中举的范进还高兴!
但很快兰漪漪又没那么高兴了。
“奴婢们见过承恩公、公夫人、大小姐,请公爷、夫人、大小姐安!”
两列正当韶华的女婢齐刷刷屈膝蹲身,个个身着新裁的鲜艳春装,将那细软的腰肢展露无遗。
兰漪漪瞧得真切,她们嘴里带着夫人小姐,却有好几个把眼风儿飞到她爹身上去了。
沈氏并不看兰自芳,她好整以暇地等她们将礼行全,才颔首让满屋的莺莺燕燕站起来:“听周内官说,你们都是宫里赐下来的。不知从前都在哪里当差,做些什么活计?”
为首的两个姑娘模样最出挑,都是杏脸桃腮的秀丽美人。
只是一个细瘦婀娜,一个满身文气,看着可不像是受人使唤的。
主母垂问,女婢们全都屏息答了。
沈氏一一听完,眯眼望那两个美人。
旁的人都罢了,原先或洒扫、或侍弄花草,要么就是惹了贵人厌烦的,怎么也是掖庭局出来的正经宫人,这两个罪臣之女塞进来干什么?
她面上含着笑,心里已动了气。
阿娘生气啦!
兰漪漪悄悄给她爹使眼色。
兰自芳伸手将她小髻上的蜻蜓发簪扶正,低头苦笑。
他坐在这也听了一耳朵,这些人底子都算干净,唯有那两个犯官家眷最突兀,也不知道是谁横插了一手,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真是找不痛快。
“先下去候差。”沈氏将她们遣散,托腮望兰自芳。
“依着《齐律疏议》,民四十无子才可纳妾。只是夫君如今做了公爷,再不是平头百姓,不用等到四十岁了呢。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妒妇,夫君若是看中了哪个妹妹,可千万不要委屈了她!”
窗外的晚霞落在她身上,映得那湖绿色的绸缎熠熠闪着华光,却都不及她含着娇嗔的眉眼曼丽。
“阿岑。”
兰自芳无奈轻唤,伸手将她柔荑攥住:“你何苦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沈氏撒开手:“我何曾气你?你现在位比郡王,按律可以纳十个妾!十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我要是男人,我也动心!”
“我此生绝不纳妾。”
“那也可以休妻再娶,或是我死了,你再……”
“阿岑!”
兰自芳罕见地露出怒色,“你可以疑心我,却不该这样咒自己!”
沈氏眼中含了水色,头偏向一边。
“日后你没有儿子送终,可不要怨我。”
兰自芳叹息着在她眉间轻点:“漪漪灵秀聪慧,又孝顺体贴,比儿子差在哪里?就是拿十个儿子来换,我也是不肯的。”
兰漪漪歪头一笑,对她娘挤挤眼睛。
沈氏红了双颊,正待说话,外头却报:“皇后娘娘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