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眠宮几位仙尊中,孟临洲是非常特殊的一个。
刚进天眠宮,还未筑基的时候,大半个修真界就听说了他这个“黎扶月的徒弟”。
而后孟临洲对修真界事务并不感兴趣,当了持律仙尊后,活动范围更是仅限于宗门内部。因此修真界人对他的了解,依旧停在当年。
孟临洲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在他朝程从柳出手的同时,明心宗里又出来了十几名修士,显然是要一起对付他。
天眠宮与明心宗关系本就差,更别说孟临洲现在打到了人家家门口。
“呵,孟仙尊没学来你师尊的修为,倒是学会了他为祸世间的那一套?你以为出了天眠宮,其他人会认你这个所谓的‘仙尊’吗?”说话的人身着红色道袍,语气很?是狂妄。
闻言,站在另外一边的男人也不屑地笑了一下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明心宗仗着人多,自以为赢定了,居然当面骂起了孟临洲。
而好巧不巧的是,他们骂的那些话,正好是孟临洲最不喜欢听的……
孟临洲是天眠宮几位仙尊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渡劫期。可尽管如此,当年连黎扶月都不服的他,也一点不服另外几位仙尊。
如今竟被这群人质疑实力,孟临洲心中的火气,便愈发的大了。
明心宗修士只见,站在前方的那个黑衣人忽然笑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紧了手中长剑。
只等下一刻,一阵滔天剑意凭空而生,明心宗那扇墨玉堆砌的黑色巨门,就这样被孟临洲削掉了大半。与此同时,整个明心宗也随着这阵剑意一起,微微震颤了起来。
……
藏在明心宗深处的影殿,也随着孟临洲那一剑微微晃动了一下。
散魂香已经起效。
伏案画画的程渡安,眼神越来越混沌——他的神魂愈发不稳,就连执笔的那只手,也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黎风兰知道,取回道心的时间到了。
程渡安忽然丢下笔,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看到身穿白色叠锦长衫的男人,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扶月?”
此时程渡安的神志,已经不怎么清醒了。他赤红着双目,向黎风兰看去。
黎风兰沉默着朝程渡安走来,停在了书案的另外一边。
他已经没有兴趣,再陪这个偷走自己道心的人演下去了。
程渡安是一个心机颇深的人,看到黎风兰的样子,他眼神忽然清明一下,接着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对劲!
“你要做什么,”正说着程渡安立刻起身,一把赤红色短刀出现在他手中,“你……不是黎风兰!”
而身着白色叠锦长衫的黎风兰,动作则没有丝毫停顿,他轻轻一闪身,就躲过了那把短刀的攻击。
“你的修为……不是元婴期大圆满。”程渡安喃喃道。
在被抓到明心宗后,黎风兰的修为与神魂便被暂时封印了起来,按理来说他是躲不过刚才那一招的。
闻言,黎风兰冷笑道:“我不是黎风兰,还能是谁?”
此时程渡安的嘴角边又渗出了暗色鲜血,明心宗影殿的地面、墙壁上,随之出现诡异的红色图腾。这间影殿瞬间被红光映亮,就像是传说的修罗炼狱……
程渡安在影殿躲了千年,整日惴惴不安,他一直担心自己暴露,会引来修真界的追杀。
这个血阵是他唯一会的阵法,阵已经布了千年,本来是为了对付修真界各方仙尊的。
可是眼下黎风兰的身上,却看不到丝毫惧意。
“没用的。”刚刚躲过程渡安那一击的黎风兰,忽然朝他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可是此刻黎风兰的笑,却叫程渡安浑身上下顿生寒意。
红衣人眼见黎风兰不受阵法影响,便继续尝试用短刀向黎风兰刺去。
程渡安的身法很?快,且堪称诡异,但是黎风兰却没有半点惊慌。他稍稍侧闪一下,便躲过了程渡安的攻击,甚至还将那把匕首抢了过来。
“可能是时间太久了,”黎风兰看着马上运转起来的血阵,忽然冷笑了一下说,“程仙君居然忘记,自己的修为究竟是哪里来的……”
黎风兰的话音刚一落下,血阵就运转了起来。
随着红光一起,程渡安的浑身血液,居然沸腾了起来!
“你……你……”一身红衣的男人,真的像是厉鬼般,他七窍出血可是目光却没有离开黎风兰,“你是……咳咳,扶月?”
血液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程渡安的嗓音无比沙哑,黎风兰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神情,说出这句话的。
血阵,顾名思义,以血为阵。
换了道心后,程渡安的血,早已经染上了黎扶月的气息。
所以他才是这阵法,真正的控制者。
黎风兰本来以为,对付程渡安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这里设了血阵,看到阵法开始运行,黎风兰也放下了手掌的短刀。
“你是,黎…黎扶月!你活着……你还活着……”
程渡安周身的血管,已经随着阵法一起破裂开来,此时他的痛苦并不亚于凌迟。
然而哪怕在此时,男人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知道,黎扶月回来了。
原来自己掳来的,从来都不是天眠宮的普通弟子黎风兰,而是黎扶月……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死于伏神阵了吗?
狂喜,惊怖,种种情绪一起向程渡安袭来。
在散魂香与血阵合力攻击之下,程渡安已经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了。
“你……你不是,咳咳,魂飞魄散——”程渡安非常艰难地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黎风兰没有回答程渡安的问题,他只是将放在案上的那张纸拿了起来,看了一眼后忽然向程渡安说:“这张纸上画的人,是我。”
我。
黎风兰承认了自己就是黎扶月。
而熟悉他的程渡安知道,对方怕是认定自己必死无疑,这才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剧痛之下,程渡安反而清醒了。
“我就知道,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会死……”
听到这里,黎风兰终于将视线转到了程渡安的身上。
“我怎么会死?”纵黎风兰脾气再好,听到这句话,他也心生怒气。
黎风兰冷笑了一下,用那个短刀从程渡安的脖颈处划过,“我已经死了,你亲手将道心从我身体里挖出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道心……”
黎风兰的话,让程渡安的记忆,瞬间转回了那天。
他在雪域梅洲外的冰河中,找到了黎扶月的尸体。
剑修的那身白衣,被鲜血染红大半,他紧闭着双目就那样安静地躺在碎冰里。
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程渡安缓缓跪在了黎扶月身边,不知过了多久,他全身的温度,都已经被冰河带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在天边冰轮初升之时,他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
——刺入了黎扶月的胸膛。
……
黎风兰不愿与程渡安多说与重生有关的话题,他忽然看着那副画说:“我记得,千年前你似乎并不太擅长画画。”
程渡安好像非常珍视自己眼前的这张纸,哪怕此时男人满脸鲜血,已经看不清楚神情。
但是黎风兰却觉得——程渡安看向这幅画的神情,是温柔的。
“这样啊。”话音刚一落下,黎风兰手中忽然生出一团火焰。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他手中的那张画,就在程渡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化?为了一团灰烬。
“该结束了,程渡安。”
就在这幅画化为灰烬的同时,程渡安终于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黎风兰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到陵不厌那天,对方给自己说的一番话。
陵不厌说:若自己是黎扶月,当全世界都说自己要为祸世间的时候,那索性就真的为祸世间给他们看看吧。
当时他还不太理解陵不厌的意思,但是这一刻,黎风兰忽然发现,肆意妄为也挺爽的。与修真界其他人的糊涂账,自己或许算不清楚,但是与程渡安……却不同。
暗红色的影殿内,寒光一闪,黎风兰伸手唤出灵剑,朝着程渡安刺去。
长剑刺穿皮肉,穿过程渡安的胸膛。满身是血的男人睁大眼睛,看向了那个叫自己魂牵梦萦了上千年的人。
此时,黎风兰与程渡安之间只有一点距离。
而就在气息断绝的那一秒,已经浑身是血,看不出人样的程渡安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黎风兰。
只一下,就在黎风兰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红色的手印。
程渡安这一下,让黎风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眼前的人用沙哑的嗓音说:“黎扶月,你摆脱不了我的……”
“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
“什么——”
说完那句话的下一刻,程渡安就断了气息。
但黎风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程渡安逃走了!他神魂离体,从影殿中逃了出去。
与天眠宮不同,明心宗并非剑修门派。黎风兰上一世就见识过,明心宗有许多旁门左道之术。程渡安这一千多年,惶惶不可终日,保命的术法他早就准备好了!
完蛋了……
要是程渡安溜出去,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那就真的要完蛋了。
不过现在黎风兰并没有功夫去追回程渡安的神魂。
影殿内的红光,慢慢暗淡下来。黎风兰那颗已经被偷走一千余年的道心,离开了程渡安的身体,它?在刹那间消失,融回了主人的身体里去。
在这一刻,影殿内金光大盛。
黎风兰赶紧趁着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他于原地打坐,尝试着用最快速度,将道心融合回来。
这一次的感觉,与渡劫完全不同。
道心已然归位,再加上黎风兰那在谈以塔里凝了千年的神魂。此时他的修为与境界,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上一世的状态靠拢。
正在打坐的黎风兰,完全没有功夫去顾及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
来自他体内的汹涌灵力,已经将整座影殿包裹了起来,且泛起刺目金光。
明心宗里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然而碍于这无比强大的灵力,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靠前来看影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明心宗那些能打的修士……居然全部被孟临洲解决了。
那黑衣修士身上不知有什么古怪,体内的灵力好像用都用不完。他不要命似的,一路杀进了明心宗里。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程从柳,也被孟临洲押在了剑下。
事实上在明心宗里,影殿这个地方,本来是普通弟子无法触及的禁地。
孟临洲循着灵力波动,来到了影殿外。而守在这里的人,也变成了明心宗的宗主。
看到这个身披红色大氅的男人,孟临洲压了压剑刃说:“宗主大人怎么提前守在这里?莫非程渡安偷我师尊道心的事情,你们整个明心宗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