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蒋意昶刚刚推门进来,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黎风兰将供在庾凌殿最上面的那一块白玉弟子?牌拿了下来,而邱晚游则站在几丈外,伸手想要?拉住他。
这两人的样子?……真的是古怪到了极点?。
在推开门的瞬间?,蒋意昶就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应该到这里来。
黎风兰有?些怀念的摸了摸自己手中的弟子?牌,接着一步一步的向邱晚游走去。
他就像是没?有?看到蒋意昶在这里一样,缓缓地将弟子?牌放到了邱晚游的手中。
庾凌殿的墙壁里镶嵌着数千颗夜明珠,哪怕正是深夜,殿内依旧明亮的如同白昼。直到这个时候,蒋意昶终于看清楚黎风兰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雪域梅洲扶月”
“这是……”蒋意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黎扶月的弟子?牌?”
作为天眠宮掌门,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世上能够将这块弟子?牌从供养位上拿下来的只有?两个人——邱晚游,黎扶月。
而就在此时此刻,黎风兰正拿着那块弟子?牌,从高台上走下。
答案已经摆在了蒋意昶的眼前……
黎风兰就是这世上第二个能将弟子?牌从供养位上拿下来的人,他是黎扶月!
在“黎扶月”这三个字出现在蒋意昶脑海里的那一刻,站在这儿的掌门大人,就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不?可?能……黎扶月已经死了,他死在伏神阵下灰飞烟灭,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又怎么能变成黎风兰?
蒋意昶的手死死扣入门框之中,骨节也?因此泛白。
他就站在这里,看着黎风兰一步一步地向下走来。
“师尊,弟子?牌今日就交还于你了。”黎风兰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淡,与他这一身被?鲜血浸湿的衣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放开了手,邱晚游只能下意识地接过弟子?牌。
蒋意昶听到,那片白玉弟子?牌上挂着的铃铛,都?正同邱晚游的手一道轻轻颤抖,打破了这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师尊,能够对着邱晚游叫出这两个字,眼前的人不?是黎扶月还能是谁呢?
……
今时今日的邱晚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千年时光过去,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徒弟,不?再是他心中那个不?谙世事的“仙”,而成了一个从红尘与炼狱中走过一遭的“人”。
黎风兰没?有?再给邱晚游说一句话,他径直走到蒋意昶身边,淡淡地对对方说:“掌门仙尊,刚才的事情,您都?看到了吧?”
“啊……对。”黎风兰忽然同自己说话,尚沉浸在千年前回忆中的蒋意昶,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失了几分风度。
此时的黎风兰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背后是庾凌殿里数千颗夜明珠,直逼得?月色都?少了几分光彩。而黎风兰的五官甚至于发丝,也?被?这灯火衬的,让蒋意昶误以为他即将羽化登仙。
从他的角度看去,眼前这个名叫“黎风兰”的修士,与从前的黎扶月何止是七八成的相似。
“按照宗门规定,我应该被?关暗牢,等?候调查。”他上一世差点?就当了天眠宮掌门,对这些事情自然再清楚不?过。
也?是经过黎风兰出声提醒,蒋意昶这个平时铁面无私的掌门终于想起——黎风兰擅闯宗门主?峰庾凌殿,是该被?关进暗牢的。
语毕,黎风兰便?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蒋意昶则不?由?想到——千年前黎扶月没?有?被?逐出宗门的时候,凡是修真界有?什么大事,对方都?永远是站在天眠宮首位的那个人。
而自己,早就习惯了看对方的背影。
这一刻眼前的背影,竟然同千年前的往事重叠到了一起。
“是。”甚至和千年前一样,蒋意昶没?有?忍住对着黎风兰的背影,说出了这一个字。
庾凌殿外,黎风兰就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人知道一样,缓步向暗牢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而庾凌殿内,等?殿门关上后,那个一向以仙人之姿要?求自己的修士,则终于忍不?住双手捧着那一枚冰凉的弟子?牌,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
蒋意昶认出了黎风兰,但是他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这件事。
在亲自将黎风兰送入暗牢后,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那里:“当初掌门仙尊仙逝前,要?三界杀的是黎扶月……若你从今想作黎风兰的话,我便?当种种过往已经随风而逝。”
过去那一夜,黎风兰的心情始终激荡,直到蒋意昶说完这句话走出暗牢,他这才缓缓将视线移到那人渐远的背影上。
黎风兰没?有?想到,一向以秉公无私著称的蒋意昶,居然会选择放过自己。
就像蒋意昶也?不?会想到,离开天眠宮暗牢之后,他在殿内打坐一夜,可?脑海中全是当年黎扶月走火入魔那一天的图景一样。
……
要?说这一晚黎风兰的事,可?是被?大半个宗门目击了。而天还没?有?大亮,他被?关入暗牢的事情,也?传遍了整个宗门。
若说听到这件事后,最激动的人,便?莫过于孟临洲了。
刚到辰时,孟临洲便?来到了暗牢里。
此时黎风兰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恹恹地靠在暗牢的墙壁上,且看上去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只有?孟临洲一个人,声音响彻了整个牢房。
“……不?愧是师尊,我上一世的时候,最多也?就因犯错去过扪心崖,像暗牢这地方,还从没?有?来过。”孟临洲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崇敬。
要?是一般人说出这句话,黎风兰觉得?对方十有?八九是在嘲讽。
可?是孟临洲……
他相信,孟临洲是真的在感叹作为师尊的自己,能够因为犯事进入暗牢,是一件非常值得?崇拜的事情。
果不?其然,孟临洲一点?也?不?关心黎风兰昨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以及黎风兰为什么会这么异常,他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果然不?如师尊啊。”
黎风兰:“……”
我徒弟的脑子?,果然不?怎么好。
昨晚发生了那样一件事,黎风兰表面上看着平静,实际却将用一晚时间?,将雪域梅洲的时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说来现在还真的应该感谢一下孟临洲这逆徒,要?不?是他的话,黎风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那种情绪中走出。
因为失血过多,黎风兰依旧无力的靠在墙边,而孟临洲则继续着他的感慨。
就在这个时候,暗牢外又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这声音代表着又有?人来到了这里看黎风兰。
坐在地上的人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去,接着他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陵不?厌穿过光幕,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风兰。”来人轻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接着便?穿过暗牢的下一重灵力屏障,径直走到了黎风兰的面前。
天眠宮暗牢这个地方,一旦进了,被?关押者伤口的愈合速度便?会与普通人无异。因此一晚上时间?过去,黎风兰依旧和几个时辰前一样,鬓发全乱,浑身是血地坐在这里。
只有?陵不?厌自己知道,在看到黎风兰的那一刻,他的心竟然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更加在乎眼前的人。
黎风兰身上每一个细小的伤口,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得?刺眼。
陵不?厌慢慢半跪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黎风兰的手,轻轻从那细小的伤口处抚过。不?过转眼,那些被?罡气划开的伤口,便?愈合了起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孟临洲才发觉到,自己刚才不?但没?有?发现师尊身上的伤,甚至于还吵他不?能休息?
我也?……太不?孝了吧!
不?过此时无论是黎风兰还是陵不?厌,他们?都?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搭理孟临洲。
黎风兰手背上的伤口愈合后,陵不?厌的视线一路向他的胳膊上移去。
“还疼吗?”陵不?厌一边用灵力为他处理伤口,一边轻声问道。
昨晚黎风兰心情太过激动,实际上已经忘记了疼痛,但是被?陵不?厌这么一说,他却觉得?自己麻木的神经,好像全在这一刻活跃了起来。
而那一晚上的委屈与不?甘,也?在同时向他袭来。
黎风兰带着鼻音的话,传到了陵不?厌的耳边:“有?点?疼……”
孟临洲:!!!
这还是我师尊吗?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可?是更加让孟临洲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
陵不?厌慢慢地将黎风兰的胳膊放下,接着竟然……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了怀中。
黎风兰本来就比陵不?厌矮上半头,此时正靠墙而坐的他,只觉视线忽然一片黑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陵不?厌整个搂入了怀里。
甚至陵不?厌的手,还小心翼翼的托在黎风兰的脑后,为他将冰冷的墙壁隔绝开来。
黎风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阵香气透过衣料传到了他的鼻尖,闻到这淡淡的冷香,黎风兰的心情竟然平静了下来。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陵不?厌抱着黎风兰,轻轻在他耳畔说。
他的语气,温柔至极。
这句话即是说给黎风兰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而黎风兰则觉得?,陵不?厌的声音,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难过过。
作者有话要说:黎风兰:自爆马甲,投案自首,开始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