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终于渐渐远去,夏见鲸踉跄着奔到露西面前,可条纹羚矫健的身躯已经冰冷下来,美丽的皮毛也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他从露西身下把刚出生的小羚羊拖出来,用外套裹好抱进怀里,然后单手擎着手机费劲儿地搜寻信号,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发出求救消息。
夏见鲸头都大了,他围着基本报废的越野车转了几圈,认命地卸下备用轮胎靠在废墟堆上,凑合着给自己和小羚羊搭了个简易的避风港。
而另一头的顾星海从接完电话后就一直不怀好意地看着陆载。
陆载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拿起相机,转身欲走,“不打扰你了,我去整理一下今天的素材。”
“别急着走啊,带你一起去出个任务。”顾星海搭着陆载的肩膀,朝远处挥手时还痞笑着打了个响指,“队长,这边!”
话音刚落,军用吉普便卷着一屁股黄沙横在他们面前。
顾星海拉开副驾驶车门跳了上去,他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降下车窗喊陆载:“陆大记者,你还愣着干嘛,不是你一天到晚说要贴近事实贴近现场的吗?”
陆载表情纹丝不动,一丁点尴尬都没流露出来。他无视顾星海的调侃,几乎没过多考虑就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陆载坐在驾驶座的后方,手指已经习惯性地打开了镜头盖,“严队,我们这是去哪里?”
对方把情况大致给他讲了一遍:一位中国籍游客在跟踪拍摄一只孕期母羚羊时误入交战区,所驾驶车辆已被炸毁,人员无生命危险。
陆载看着怀里的相机,缓缓笑了,他抬头在后视镜中对上顾星海的目光,“是夏见鲸吧?”
“哎!我队长还在这儿呢,你别对着我瞎抛眼啊!”顾星海也笑,眼睛里满是揶揄,“怎么,旧情未了啊?”
陆载不接话,出神地盯着窗外,薄唇用力抿成一条线,透出些属于少年时代的负气和怀念。
他们把车开进刚被流弹袭击过的老城区,找到射击死角后把车稳稳停好,而陆载这个毫无战斗力的编外人员自然被留在车上。
夏见鲸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羚羊坐在备用轮胎上,他身后的砖墙塌得只剩下半截,废墟里躺着母羚羊的尸体和已经报废的越野车。
顾星海把枪放回快枪套,从夏见鲸手中抱过小羚羊,然后又准备扶他,“没受伤吧?”
“没有,”夏见鲸摇头,手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就是腿有点麻了。”
顾星海一手抱着小羚羊,一手按着夏见鲸的脑袋,快速把人拎回了车上。
夏见鲸几乎是被顾星海以暴力手段塞进车后座的,他还没坐稳,下一秒小羚羊也被塞到了他的怀里,接着后门关,前门开,前门再关上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出了十多米。
夏见鲸这才终于注意到后座还坐着一个人,可当他的目光刚转过去,还没来得及获取任何实质性的信息,对方便如突兀地僵直了身体,并且迅速把头撇向窗户,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人总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戴着厚重的防弹头盔,又拒绝和他对视,所以他只能隐约看到一截冷毅的侧脸。
男人身上穿着和顾星海一样的沙漠迷彩,可脚上的作战靴却新得发亮,一看就不是刀口舔血的人。夏见鲸往前一趴,扒着顾星海的椅背,小声问道:“这是谁啊,怎么看着不太像你们的人?”
顾星海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战地摄影记者,你跟他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夏见鲸“哦”了一声,来了兴趣。
那记者两条长腿交叠放着,手里稳稳抱着一部相机,像是职业病一般,拇指按着镜头盖的边缘不停地来回摩挲。
夏见鲸打量着记者手里的相机,视线落在镜头上时,他却目光一滞,不由地“咦”了一声。
如果他没看错,对方应该用的是C牌的35定焦,这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款镜头,可他却连碰都不敢再碰。
对方听到声响,只低声问了一句:“怎么?”
“啊?”夏见鲸蓦地被点了名,他看着对方的背影,顿了一下才说,“这、这款我以前也喜欢。”
男人没有回头,又问:“现在不喜欢了吗?”
“不、不是。”夏见鲸语速很快却又有些结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只是定焦有时太麻烦了,我现在还是得靠远摄和长焦。”
夏见鲸话说得没错,可却像无意识地泼了一盆凉水,一开口就把陆载心里那点影影绰绰的小火星给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