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边,花重穿过小径,正与薄胤迎面遇上。
薄胤一身深色修身武袍,整个人如锋芒内敛的利刃一般。看见花重,眉头微蹙一瞬,又归于平静。
花重略一打量,如墨眉目间透出一丝了然:“你是薄胤。”
薄胤也认出了燕云侯,单刀直入地说:“他不知你是谁?”
花重点点头:“如今还是不知道为好。”
花重:“阁下陪伴他多年,看来还是有情分在的。”
宫人来请:“太子殿下宣君重公子入内,薄大人,也请一起。”
薄胤微一笑,转身为他引路,两人再没交谈。
青阳殿内,薄胤守在太子身后,书案对面,沈庭央身后是花重。
“殿下,君重受了伤,留在我身边修养一阵。”沈庭央说。
萧斯澈坐在案后,他容貌清隽,却有种蕴在骨子里的锋芒,隐隐的王者之气。闻言点头:“需要叫太医的,直接跟宫里人说便是。”
又问花重,“阁下打算在金陵久留么?”
花重:“或许吧。”
“东钦的消息”,萧斯澈对沈庭央说,“小王子帕赫启遇刺之后回朝,一条腿废了,脾气大变,已与大王子帕赫丹昂决裂。”
帕赫启的脚筋是沈庭央挑断的,下手极准,断无恢复可能。
萧斯澈道:“帕赫野回朝后,行事忽然高调许多,或有争储之心。”
沈庭央很有把握地说:“他会的,并且帕赫丹昂不是他对手。”
花重深深看了他一眼,萧斯澈手指一刮他鼻梁:“今日没少疯跑吧,回去歇一会儿。”
沈庭央和薄胤离开,花重暂且留下。
萧斯澈看了花重片刻,微一颔首致意:“没想到是侯爷,为小世子而来么?”
宫人上茶,花重斟了两杯,递与太子:“正是。在下从前与崇宁王有些交情,来看看他。”
萧斯澈:“侯爷身上的伤,与花明淮有关?”
花重:“正是,我那叔父野心勃勃,等这一天很久了。”
花明淮一直被朝中暗中扶持,用以牵制花重,此番又与人里应外合,险些害死花重。皇帝想必已经有所耳闻,但多半会对花明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若知道你在这儿,孤也留不住你。”太子说。
花重:“这是自然,殿下不必多虑,。”
午后,奉天殿大太监魏喜送来一批牒呈,交由太子代为批示。
东宫大殿琉璃瓦映着天光,殿内太子执笔落墨,浅珠灰照纱衬得他极俊美,整个人散发淡淡光华。
薄胤端来药,单膝跪在旁边,为他披上外袍,太子端药饮下,薄胤又为他研墨。
“他在家里也如此罢?”太子看向殿门外。
薄胤随之望去,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大殿外,沈庭央在玉阶上席地而坐,花重与他并肩,面朝脚下绵延开去的宫殿群。
沈庭央时不时侧头对他说些什么,而后笑得东倒西歪,两人仿佛极为亲昵。
目光再远些,宫墙外,金陵城繁华,笼罩在烟雨中,辽远无比。
两人坐在玉阶上,花重有些倦了,将一件单氅披过肩头,手臂绕过沈庭央肩膀,大氅笼罩在两人身上。
衣氅逶迤一地,花重下巴抵在他肩窝,从侧面懒懒拥着他,鼻尖挨着沈庭央颈侧,沈庭央觉得自己就像抱枕加靠垫,好笑地对着前方辽阔景致出神。
薄胤出去又回来时,从长廊上走近,花重正睁开眼,清冷的目光与薄胤对上。
沈庭央回头时,薄胤已经进殿。
“阿绾。”花重在他肩头开口。
沈庭央:“怎么?”
“那小孩儿是谁?”花重慢慢地起身坐直。
沈庭央一头雾水,循着望去,见游廊尽头,云追舒和云炼随宫人走来,云追舒一脸笑容,云炼冷冰冰盯着这边。
沈庭央起身迎上去,云追舒拉着他一通寒暄。
“听说你拜鸿阳将军为师,和封隐一起习武了?”沈庭央看向云炼。
云炼冷峻的脸上稍有些动容,点点头,看了他身后的花重一眼。
“这位是?”云追舒问。
沈庭央笑答:“君重。”
云家兄弟二人向太子问安去,临走时,云炼似乎深思熟虑过许久,过来问沈庭央:“我能来找你吗?”
沈庭央笑吟吟道:“当然。”发觉他变了一些,多半是云追舒教导他,于是慢慢学会表达心中意思。
沈庭央傍晚与一群子弟应酬,饮了些酒。乘轿回东宫,忽然发觉头晕眼热,才意识到那酒居然醉人于无形。
他脚步还算稳,收拾一通回到榻上,仰头一倒才觉天旋地转起来。
“君重……”沈庭央趴在枕头上闷声道。
宫人听见他唤,立即去请花重过来。却不知他们一走,沈庭央还分别念了一遍爹、太子、青涯、薄胤、云追舒等等……
花重闻言来,俯身一看,也闻不到什么酒气,以为沈庭央生病了。
将人轻轻翻过来,红唇皓齿的小少年脸上迷迷糊糊,眸子潋滟,抬手摸他的眉、鼻梁、唇,说:“君重……好看……”
花重不放心他醉着独自睡,便熄了灯火,在他外侧睡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截,花重轻轻握着他的手,思索着什么。
花重与崇宁王有交情,征北大营突发变故,他不能不管沈庭央,如今来,也是确保沈庭央过得好。可沈庭央另有一番绸缪,或报仇,或报恩,皆是坎坷。
花重此番虽遭叔父暗算,可应付叔父和朝廷,还是游刃有余的。他一时不确定,应当继续陪在沈庭央身边,还是过阵子就离开,往后只暗中帮他。
翌日一醒,沈庭央傻了眼。他后半夜不仅把自己弄得浑身不整,还把十分不讲道理地缠在花重身上,酒品也太堪忧了。
花重缓缓睁开眼,瞥一眼,倒是很从容。
“我把你……”沈庭央并不很清楚那种事,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哪里不对。
花重好整以暇地半眯起眼,等他要说什么。
沈庭央怜惜地为他盖了盖被子,一脸天真茫然:“我把你睡了?”
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