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央没回头:“咱们将来是同僚,彼此客气客气,朝堂才能和谐。”
这?种看似有道?理的胡说八道,沈庭央最为擅长,花重一时无可反驳,忍着笑意摇摇头。
府上又有人来拜访,花重去前厅,沈庭央也没什么?拘束的,四处游荡着,觉得侯府太清净了?。
他?抬头看见瓦当上自己的字迹,很想把侯府的瓦全揭了换掉,想想还是算了?。
漫无目的地绕到屋后,原来院子后头就连着侯府花园,花圃池榭、游廊拱桥如画一般,布局精妙。
花圃间有一个小少年,比沈庭央年纪还小些,正专心地弯腰劳作,沈庭央稀奇道?:“小师傅是这儿的花匠?”
小桑梧闻声抬头,看见沈庭央,眼里一亮:“世子?”
沈庭央哑然,难道这?侯府的人都认识自己?
小桑梧走近些,要给沈庭央行礼,沈庭央拦住了?:“我在这儿住几天,别这么?客气。你叫什么??”
“世子叫我小桑梧就行。”他?笑起来很讨喜,又有点儿害羞,摘下斗笠,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沈庭央。
沈庭央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头:“年纪这?么?小,难道侯府的花都是你种的?”
小桑梧红着脸点点头:“也有帮手,只是名贵花木不放心交给别人。”
“这?儿是什么?花?”沈庭央发现这一片花圃与别处不同,似乎土壤都是特殊调配过的。
小桑梧有点儿激动:“是牡丹,别处再没有的品相。”
沈庭央觉得这?小孩儿太有意思了?,更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笑道?:“不如细讲讲?”
他?拉着小桑梧到凉亭内坐下,侯府仆从适时送上茶点。
沈庭央看得出,小桑梧在侯府的地位并不低,花重对他应当很好。
“那花儿叫做白雪塔。”小桑梧说起来十分认真,“开花是白色的,金黄蕊,千层瓣。”
沈庭央想了想:“这?品种我也听说过,数量稀少。”
小桑梧连忙摆手?:“别处的白雪塔比不得侯府的,这?花开起来都是双数,其中一半是‘金带围’。”
金带围是一种特殊的品相,金黄花蕊在千层花瓣间围一圈,像是美人盈腰一握。
沈庭央讶然:“当真是极品了?。”
小桑梧自豪地点点头:“如今只有侯府能看到。”
小桑梧细细端详沈庭央,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欲言又止。
“你从前见过我?”沈庭央随口问道。
小桑梧怔了?怔,点点头:“玄德城,你病得很重。”
这?下换做沈庭央震惊了?,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时候是你们?”
小桑梧小心翼翼点点头:“世子,别生气……”
原来那时花重就见过他?,沈庭央有点儿晕头转向。
小桑梧听说过,世子最近在跟侯爷闹脾气,侯爷让他?见了?世子,多哄世子开心。他?生怕自己哪里说错了?,又惹世子不高兴.
沈庭央却忽然想起一件事:“白雪塔,金带围……我母妃家里从前也有。”
小桑梧连连点头:“最早就是苏家才有,是我爷爷培植出来的。”
“你是……”沈庭央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信息弄得措手不及。
“我爷爷原本是苏家的花匠。”小桑梧说,“二小姐要嫁给崇宁王,走的时候,带了一株白雪塔。”
沈庭央明白过来,母妃怀着自己的时候,王府里那一株牡丹还活着,想必就是从苏家带走的白雪塔。
小桑梧:“苏家出过事,苏侯爷一直在边疆回不来,爷爷带我流落街头。最后燕云侯找到我们,把我们接回来。”
沈庭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旧事,既震惊又困惑。
“侯爷从前就说,有个人很像这牡丹。后来见了?世子,我想,那个人就是世子。”小桑梧慢慢地说道?。
沈庭央半晌说不出话:“他?从前见过我?”
小桑梧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个中缘由。
下午,沈庭央看着小桑梧熟练地精心忙碌着,如果苏归烟当年没跟家里断绝关系,他?或许从小就能认识小桑梧。
傍晚,小桑梧收工去休息,沈庭央坐在亭子檐下的栏杆上发呆,小腿悬在水面上方轻轻晃荡,归巢的金腰燕时不时掠过一道?残影。
花重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在想什么??”
沈庭央转头看向园子:“那么名贵的花,带到京城来,万一种不活怎么办?”
“十棵里总会活一棵,能让你看到就好。”花重说。
“你从前见过我?”沈庭央问。
沉默了?一会?儿,花重说道:“见过的。那时候你年纪更小些,只远远看了?一眼。”
那时的沈庭央戴着面具,一身雪衣银甲,策马搭弓,明如霜雪,于千万人之中闯进花重眼中。
塞北的草原天地辽阔,最自由的土地,才能生长出如此恣意的小少年。更要数不尽的宠爱,才能开出那样矜贵的花儿。所以只见过一眼,就再也难以忘怀。
落霞余晖半昏半明,花重说:“我时常希望,你这?一生都不要经历任何风雨。”
沈庭央轻巧地从雕花栏杆上跃下,笑了?笑:“父王也这?样想,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好运。你喜欢从前的我吗?”
花重轻轻拥抱他:“没有从前、现在之分,你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