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愁着眉摇头,“奴婢给小姐喂了些水,还不见醒。”
“可否容贫僧去替温施主把一把脉?”元空浅笑着道。
含烟当即高兴的将他引进屋内,殷切搬了椅子让他坐到床前,从梅沏了杯茶放到他手边,“元空师傅喝茶。”
元空道了声谢,转脸看木床上。
弥陀村是供居士修行的住所,这里的寮房构设简单,屋内没几张家具,温水水睡得这张床也就是普通的木板床,连围帐都没有,她睡在被褥里,脸偏过来正对着他,小的几乎一巴掌就能盖住。
含烟赶紧将温水水的手放出来。
元空搭在她的手腕上,只觉脉象有些许紊乱,待要仔细看,那只手忽然动一下,随即握住了他。
站在旁边的含烟和从梅看的提心吊胆,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去把她手塞进被子。
元空目色一沉,少顷抽离她的手。
从梅走上前将那只手放回褥子。
元空抚了抚袖子,跟含烟交代道,“温施主神思不宁,伤寒入侵,这空头得开些药让她吃。”
含烟生出焦急来,“还请师傅开药方。”
“天色已晚,你们不便出门抓药,贫僧先回寺里去,待会儿让人把药送来,”元空起身往外走。
含烟和从梅自是感激不尽,这大晚上的下着雨,地儿也不熟,要她们出去找药铺还不知往哪里去。
含烟递上雨伞,看着他撑开伞走进雨里,那身形挺拔,肩膀也宽阔,瞧了既知能倚重。
没会子人就走远了。
“元空师傅当和尚可惜了,”从梅在她身边感慨道。
含烟笑,“有什么可惜的?他不当和尚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这般大。”
从梅唉声叹气,“元空师傅人温善,相貌堂堂,要是不出家,跟咱们小姐倒是相配。”
含烟拧她耳朵,“快别说这话,咱们在人家地盘上,这里都是佛徒,你可闭紧嘴吧,别辱了佛寺,平白给自己添孽障。”
从梅捂着耳朵站一边,不快道,“我又没说错,小姐的身份什么达官显贵配不上,他是当了和尚,那也是陛下让他当的,指不定人心里还不愿呢,没准哪天陛下心情好了,招他回去再当皇子,到那时咱们小姐和他可就是姻缘天注定。”
含烟压了压眉,低声道,“小姐配谁不好,配个和尚?”
“……小姐掉水里,身子算是被他看完了,就因为他是和尚便不用负责?”从梅梗着脖子跟她吵。
含烟给了她一记利眼,旋身进屋里去了。
从梅撇撇嘴,也跟着进门。
元空开的药由一个沙弥送了过来,两个丫鬟一阵感谢,旋即就熬了符药让温水水喝下去。
至下半夜温水水恍恍惚惚醒来,床前守着人,两人都睡着了,她摸索着坐起身,就把人惊醒了。
从梅垫好枕头让她靠着,长呼气道,“小姐,您可吓死我们了,今儿个得亏元空师傅救了您。”
温水水愣了一下,倒是能记得自己确实是元空救上来的,只是她目下惊奇,自己怎么到了河边,再有这里也很陌生,她原先还在兰园,怎么一下子就到这了。
“这是哪儿?”
含烟和从梅双双呆住,“这里是寮房啊。”
温水水也呆,“我们来云华寺了?”
两人哑了,一时回不上话。
温水水在脑子里思索了一周,愣是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就到了云华寺,她问她们,“是母亲带我来的吗?”
从梅睁大了眼睛,“小姐,是您……你干嘛拽我?”
含烟把她拽一边,偷偷让她闭嘴,倏地按着温水水躺回去,绵绵笑道,“这里是弥陀村,老爷说让小姐在这里散散心。”
温水水放心了,困意席上头,她又昏昏然睡了过去。
——
住在弥陀村的居士也不是整日在屋里吃斋念佛,多说情况下还得去听禅,授禅法师是云华寺的念佛堂堂主,云华寺大得很,信徒广布西京,单要一个堂主有的时候应付不过来,所以念佛堂的堂主共有四位,弥陀村这边就是元空负责的。
夏季刚刚过,清早上也不怎么冷,整个弥陀村百十号人搬着小凳子坐在石坛下,认真听着和尚布法。
坛前没地方坐,挤在一起也热,温水水避到槐树下远远看着元空,他着一身沙白衲衣,面庞蕴着清宁,那唇边时时带笑,任谁见了都知他是个随和的人。
温水水听不懂他嘴里念的经文,但他嗓音低沉柔和,说的话自带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叫人想听他一直说下去。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①……”
这时路口行道上驶来一辆马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马车里掀开窗帘,萧笙祁露出脸来,扬声道,“此为佛道,寻常人如何能等得千年,千年之后,我等皆为尘土,大师与其叫人等待,不若教人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