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水睁开一只眼又闭上。
元空抿住唇。
“我?不想回去了,你走吧,”温水水精疲力尽道,她太累了,她想好好休息,这些纷争她已经没力气再理会,她就想安安静静的睡在这里,睡久了身体变得麻木,就能像从前那样,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温水水于元空而言是什么,元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过这个问题,温水水的存在让他有了羁绊,从前在云华寺,主持说出家人要不悲不喜,但他身边有了温水水之后,他时常因为她欢喜生气,可最后都化为无奈,他对她无奈,他做不到无视她,甚至只要她离远了,他就会担忧,她曾说想一直跟着他,她总说离不开他,他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姑娘怎么能离得开他,那么不懂事,只要他一转身就可能会惹出事,没有他在身边谁能给她收拾烂摊子。
可是现在她让他走了,她的神态动作都在对他抗拒。
他曲腿跪到躺椅边,伸手捞住她兜怀里,他的想法里,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跟着她一起胡闹。
他走了两步,温水水又说,“放开。”
元空定住,低着眼注视她,“往后府里不会再有别的女人进?来。”
温水水浅浅笑,“你不是觉得我?狠毒吗?我?现在自己离开你家,你该开心才对。”
元空皱紧眉。
她拨开他的手,自己跳下来,慢步上了榻,背对着他靠在凭几上,墨披了满身,严实的裹住她的腰背,仿佛将她这个人困在浓黑中,谁都不能把她拉出来。
元空徒然生出一点慌,他走近握住她的手指,她柔柔的回头瞧他,他有些发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她嗯一下,“那以后呢?”
元空答不上来,他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再有同样性质的事情发生,到那时可能会重演今天的矛盾,他唯一能做的是拴住她,别人不能伤害她,她也不能伤害别人。
温水水扭过脸,缩一下手,但他抓得很紧,她没那么大力跟他争,她默了默,问出一个问题,“你管我那么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的外祖母,没有其他人给你塞女人,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对付他们?”
元空回答她,“她想事情顽固,我?自来不会顺从她,便是外祖父也不会依着她,你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我?为什么不跟她一般见识?”温水水转头反问他。
元空一噎。
温水水低低道,“她骂我?我?忍了,她帮着那个女人对付我?,你却要我?善良,我?没有办法善良,善良的代价太大了,我?玩不起,我?没有让那个女人真跟你外祖父有一腿,那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做的太过,你觉得我?恶毒,她莫非就是好的?她对着我?一个小辈这般糟践,凭什么要我?敬重她?”
是的,容氏做的桩桩件件和温水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为她是元空的外祖母,她天生就占据了优势,元空可以最大限度的给她宽容,无论她做什?么,元空都可以用一句她是个老人家来为她辩解,但温水水不行,温水水是个小姑娘,元空将她的一切都看管住,他拿自己来比对,希望她能和他一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他受到过的教导让他没有办法认同温水水的行为。
“我?会劝说她,如果她对你仍然有偏见,我?送她回汴梁。”
温水水笑,“她又不傻,吃了这次亏,难道还敢在人前?对我表露怨恨?装好人太容易了。”
她觉得元空天真的不可理喻,他把人都往好处想,谁都是好的,舍不得对任何人抱有恶意,即使是对她也不过看的紧,根本舍不得发狠,她以前?极爱他的仁善,到现在又恨他仁善。
元空眉心成川。
温水水又想拽回手,他丝毫没松劲,她甩了两下,他就是不放,她支着另一只手捂在唇边,眼泪啪嗒落。
元空矮身下来,擦着她的脸,见她躲闪,轻声说,“是要我?直接送她离开吗?”
温水水哑着声,“你没懂。”
元空低下来脸与她对视,她避让,他轻钳住她的下腮不让她转动,她的眉稍蹙起,他沉声吐出来话,“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什?么才不会走。
温水水眼睛湿漉漉,瞧着他舍不得移开,“……我没错。”
元空的眉尖挑起,须臾皱的打结。
温水水悄悄推走凭几,腰下移想借机逃。
元空倾身摁住她,看她畏怯的挣扎,冷了音色,“你在怪我?”
温水水耷拉眼皮,“你跟我?说的那些道理都是假大空,我?要是真顺着你的意思去做,我?就死了。”
元空静默,他不是整天都呆在府里,这后院女人也不可能时时被他看着,他要她做个好人,这本来就不现实,危险来的时候,她只能任人宰割,她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这以后的很多岁月里,他们会经历无数次现在的情况,她确实做的不近人情,但这也是在保护她自己。
温水水说,“你送走你外祖母,这事确实可以告一段落,但你心底会对我怨恨的。”
元空弯唇淡笑,“不会。”
温水水摇头,“我?不相信。”
元空笑停。
温水水侧一点身,他扣着她的肩膀不让跑,她凝声道,“在你心里,留香跟我?之间是小打小闹,我?和你外祖母之间更是没必要为了这种屁点大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你可以因为温昭吃醋,却不能理解我因为这么点事伤人,说到底,你没有想过我?难受,我?也怕你会被别人抢走。”
元空认真的看着她,“我?从没认为你们在小打小闹,你和外祖母也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有分歧,我?父皇在龙潜时就有许多妾室,但我?母后依然嫁给了他,在我外祖母的眼里,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她认为我也应该如我?父皇那般,后院堆满女人,这是她自来就有的想法,我?改变不了她,但我?从不会听从她。”
温水水胸口里蕴满了委屈,“她觉着男人应该三妻四妾,为什么就不让你外祖父纳妾,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她是个老人家,我?便要忍让,我?还是个小姑娘呢,她怎么不让让我??她这般自私,你却只劝我?,你怎么不去劝她?”
元空被她堵的说不上话。
温水水伸手摸他的鼻子,略有怨气道,“你瞧不上我?算计人的手段,可我自小就这般过来的,温家比这里残酷,我?没有人保护,如果我?像你说的,是个软弱无能,遇事只会哭的笨蛋,我?可能在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元空的心一下揪紧,他突然伸手捂住她,她眼睛里有亮光,那瞳孔中倒映着他,他有些回不了神。
“我?八岁那年,那个给我?娘亲灌堕胎药的老嬷嬷听从林月妍的指示,把我?带出了温府,想将我?卖给人伢子,我?在半路把她杀了,自己跑回温家,”温水水平静的跟他陈述着。
元空心口像是被石块压住,八岁太小了,小的他无法想象那个时候,她是怎么一个人做下来这些事,她过的那般痛苦,在他遇到时就已经病了,她家中人说她疯了,那不是疯了,是被他们压迫到后面,身体自发显现出来的自卫意识,她想活,所以她成了个疯子。
元空抚着她的面颊,探唇吻一下她。
温水水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努力保持镇定,“我?不想叫你恨我,你外祖母也不用送回汴梁。”
“等我?们成婚后,我?可以再把她接回来,”元空道。
“你就没想过,绝了她给你添女人的心思?”温水水问道。
元空想过,但不知道如何做,容氏最不爱听人劝话,越劝她越固执,根本没法说通。
温水水张唇叼住他,一点点的磨着。
元空有些许恍神,她的舌已经探进他口中,与他纠缠共舞,他骤然一震,唇齿已经先出他的思想,对她予取予夺。
她匆促呼一口气,才要张口说话,就被他扣着腰强硬束在怀抱里,她泛着晕,外衫脱落时,她气息奄奄的咬着他的耳朵,“陪我……”
这两个字在元空的脑海中犹如烟花,刹那就被汹涌而来的爱怜替代。
那些难过悲伤都抵不过这片刻放纵,他们疯在了一起。
——
下半夜时屋里静了,元空托住她的薄背给她套衣裳,她慵懒的枕在他肩头,粉唇微张,“我?不回去。”
元空伸两指挑着她的下巴细细密密亲吻,她疲乏极了,被他吻的招架不住,两只手毫无章法的乱挠,没挠两下就叫他捏住手腕安分了。
温水水缩着肩膀朝后仰,他揽住她的后背防她摔到,勉强放过她,他浅声说,“我?有偏颇,但这里不是温家,你不用怕。”
温水水呼吸不匀,缓一会才道,“你敢去问问你外祖母,她有没有想过把我?送回温家?”
元空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