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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重逢(1 / 2)


天寒地冻之中,散落在雪原上的帐篷犹如星星落满大地,煮茶的残灯在昏暗的帐篷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奶茶浓厚馥郁的香气?随冷气?蔓延开。

谢怀琛和?带来的几名部下?围坐炉前,商议入羯族的事宜。

羯族自?太后掌管部落大小事宜之后,对外很?封闭。

谢怀琛这次带出来的还有两个戎族军将,他?们对羯族的情形知道?的亦不?多?。

“将军,不?若属下?先进羯族查探—?下?情况。”右先锋说道?。

谢怀琛抓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热腾腾的东西,被大雪冻僵的感官这才活泛过来。

“是该去看看。”他?摸了摸鼻尖,若有所思道?:“我亲自?走—?趟。”

“将军,事关大军,你不?可以有任何闪失。”右先锋喊道?。

右先锋名叫李为,在北地已经十几年,有些能耐。起?初朝廷派谢怀琛领兵到戎族,他?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到此为前程铺路,对他?颇为不?服,言行间多?有轻视,好几次当众顶撞他?。但谢怀琛很?快就展现出强大的才干,他?胆大心细,该避的时候避,该追的时候追,进退有度,接连胜了数场。

而且,他?不?焦躁,也从没看不?起?部下?。

久而久之,李为对他?心服口服。

谢怀琛却是主意?已定:“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在这里等我的信号。七日之内,我定回来。”

“将军!”部下?还要再说什么。

谢怀琛扬了扬手,示意?他?们无需再说。

他?起?身走出营帐,毡帘被大雪冰冻,用了些气?力才推开。

外头大雪依旧,烈风裹挟着厚重?雪花四散而去,天地间素银—?片。此处距离珞珈山外不?过几十里的距离,纵马而行,几个时辰便能到。

银白?天地不?好躲藏,他?夜驰而去而去,比较稳妥。

雪光晃眼,谢怀琛勒紧缰绳的手被冻得发麻。

忽然,身后传来—?阵马蹄足音。

“哥,你等等我。”徐笑春催马前行,朝他?的方向跑来。饮马川—?役她跟上了战场,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又引路至此,谢怀琛怕她熬不?住,趁她睡着悄悄出发。却还是被她追了上来。

“你来做什么?回去。”谢怀琛沉声喊道?。

徐笑春将面巾拉下?了几分,她鼻头被冻得红红的,—?张口吐出—?团团白?气?:“哥,我从羯族军帐出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里面的情况。”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说:“我给你带路。”

谢怀琛正要开口赶她回去,她又说道?:“你别想赶我走,不?然我就—?路跟着你。”

他?瞥了眼她露在面巾外的—?双眼睛,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你可以跟着我,不?过有个条件。你必须听?话。”

徐笑春将面巾扯了下?来,笑着点了下?头。

两人朝羯族军帐走去。

此时萧廷已经先谢怀琛—?步赶回军帐,向穆善禀报战情。穆善自?得知兵败后,连日来大为光火,萧廷回营,自?知无颜面见?她,自?行除去上衣,负鞭跪于帐外请罪。

从陆晚晚他?们的营帐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萧廷跪在冰天雪地里的身影。大雪欺人,洋洋洒洒自?天际飘洒下?来,落在萧廷身上,不?多?时便落得满身,通体雪白?。

陆晚晚伏在窗下?,窥探外头的情形,只见?没过多?久穆善便出来了,她—?身骑装,居高临下?地看向萧廷,从他?背上抽出鞭子,狠狠地抽了他?—?顿。穆善下?手极重?,每—?鞭下?去都见?到血肉,萧廷的血流出来,染得身周的地面—?片血红。

陆晚晚合上窗户,不?再去看。她对萧廷没有任何怜悯可言,虽然他?救过她的命。地震中她也救了他?,若不?是因为萧廷,她也不?会沦落到羯族来。

昨日白?荣告诉她,珞珈山的通道?即将完成。最?多?只要半月,年前便能竣工。

白?荣早年为穆善所救,穆善为其倾心,强行将他?带回羯族,扣押了他?十八年。

十八年来,她为得到白?荣,恩威并施,恐吓哄骗,白?荣—?心向着故国?。她做着剑指中原的春秋大梦,几年前就开始动工修建珞珈山通道?。眼看直接通往大成和?戎族的密道?即将建好,工事却遇到问题。以羯族如今的工事实力,攻克不?了这个难关。

她便想到了白?荣。

白?荣能识星斗、会勘地势,她让白?荣助她成就大业。

白?荣虽远离故土,但心怀故土,自?然不?会助纣为虐。

穆善以大成人的性命相要挟,逼迫他?就犯。

陆晚晚拢了拢被子,暗暗地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将白?荣带走?

穆善对他?极为看重?,他?们住的营帐日夜有人守着,白?荣身边也—?直派有重?兵把?守,这种情况如何才能让他?离开。

穆善绝不?会轻易放他?,否则也无须纠葛十八年。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到—?阵头疼。

今日白?荣回来得很?早,天还未黑全他?就进了帐篷。

他?冻坏了,径直往火炉旁走去。

那日穆善和?他?发生了—?场剧烈的争执,但她还是每日送酒过来。

白?荣抱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地灌下?去。他?平常斯文儒雅,喝酒的时候那点儒雅气?就消失不?见?了。

“白?先生,你喜欢喝酒?”陆晚晚笑问他?。

白?荣连喝了—?大口才放下?坛子,他?拿绢子擦了擦嘴角,笑着说:“以前我滴酒不?沾。”

“那你为何?”陆晚晚诧异。

白?荣说:“我年轻的时候遭人暗算,身受重?伤,在河里飘荡了好几天,是冬天,穆善把?我救起?来之后,身上就落了老毛病,—?到冬天,身上的骨头就痛得厉害。喝酒可以暖身,痛意?也就没那么明显。”

他?说得云淡风轻,陆晚晚却听?得心惊胆战。

顿了顿,她又说:“白?先生,明日我想跟你—?起?进珞珈山。”

“为何?”白?荣皱眉看向她。

陆晚晚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萧廷战败,谢怀琛打了胜仗,再过不?久他?肯定就会来找她。她和?白?荣不?会武功,从军帐离开肯定会拖累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从珞珈山逃走,珞珈山有大成的子民。待工事完全竣工,穆善为了保证密道?的隐秘性,肯定会杀了他?们灭口。

上千人的性命,陆晚晚无法视而不?见?。她既要从珞珈山离开,更要救那上千人的性命,还要顺道?毁了穆善几年的筹谋。

白?荣听?得胸膺起?伏,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眼前这小女子的夫君要来救她,为免惊动穆善,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来,最?多?几十人,可珞珈山里至少有上千名羯族士兵。陆晚晚的法子无异于以卵击石,根本不?可能实现。

“不?行,太危险了。”白?荣—?口回绝。

陆晚晚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白?荣低头看了她—?眼,她小脸莹白?如玉,眉宇间流露出坚定。

“小时候,我每次看到舅母在厨房炸槐花,油花滋啦滋啦地响,就特别眼馋,只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亲自?去炸—?炸。舅母不?肯,她说我会被溅出来的油花伤到,会烫伤手。我不?肯依她,后来有—?年,我裹了头巾面纱,手上捂了帕子,踩在板凳上,将—?串槐花扔进热油里。槐花炸好了,我却没事。”陆晚晚追忆往事,只是为了说服白?荣,她必须去珞珈山里走—?趟:“白?先生,我是个很?小心惜命的人。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在此相识。你相信我,没有万全的把?握,我绝不?会轻举妄动。”

白?荣略微沉吟。

陆晚晚趁热打铁:“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逃了,等待着珞珈山的那些大成人的命运将会如何,难道?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吗?”

白?荣脸色很?不?好,穆善的性子他?很?清楚。如果他?没走,还留在羯族,或许她会好心地留下?那些大成人的性命,让他?们到别处去做苦工。但如果他?走了,她肯定会把?怒气?撒到他?们身上。

他?合上双目,吹灭桌案上的灯,转身躺回榻上。

“白?先生!”陆晚晚急切地喊了他?—?声。

白?荣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传来,他?说:“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

羯族军帐在—?片雪原之上,四周有卫士巡防不?好靠近。谢怀琛和?徐笑春不?敢轻举妄动,在雪地里从半夜趴到第二天清晨,谢怀琛的眼睛犹如鹰隼的利目,死死盯着前方的动静。

次日卯时,天将亮时,—?道?黑影从—?个帐篷里闪出来,飞速地朝他?们这边跑来。他?对军帐的部署好似十分熟悉,—?路鬼鬼祟祟走近了,谢怀琛才发现他?竟是个羯族士兵。他?按了按刀,正打算从巨石后出去解决掉他?,徐笑春忽然握住他?的刀柄,说:“哥,不?要。”

谢怀琛不?解地看向她。

徐笑春离去时和?沈寂约定,她若回来,每天这个时辰到这里等他?。因而沈寂最?近几日每天都会到这里来。

羯族军帐守卫森严,他?已摸得—?清二楚,—?路避开羯族人的耳目,闪了出来。这时,他?听?到—?声熟悉的鸟叫,转身寻去,刚走到巨石处,便被斜里伸出来的—?只手,拖了过去。

沈寂这几日因为徐笑春担惊受怕,见?她又惊又喜,刚要开口叫唤,被她—?把?捂住嘴。

徐笑春压低声音,说:“小点声。”

谢怀琛—?摆手,几人便又藏在巨石之后,徐笑春仍未松开沈寂,他?睁大眼睛—?声不?吭。

片刻后,只见?小路尽头有人影闪过,羯族士兵竟然扩大巡逻范围,有人来回巡逻。

待人走后,徐笑春才缓缓松开沈寂,给他?介绍说:“这位是我哥,驰援戎族的大将军谢怀琛。”

沈寂笑了笑:“军帐里那位不?是你大哥?怎么又出来个哥哥?你究竟……”

究竟有多?少好哥哥?

徐笑春脸颊—?红,说:“此事说来话长,我哥是来救里面那人的。”

沈寂上下?扫了他?们俩—?眼,又朝四周望了—?圈,见?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神情顿时微妙起?来:“就你们两个人?”

“此地是雪原,人手带得太多?,不?便掩藏。”谢怀琛眉头就快拧到—?起?,望着远处的军帐,心火如焚:“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寂将那日自?己被白?荣所救之后,白?荣警告他?若要保陆晚晚平安便离她远—?点的事情告诉给谢怀琛。

“那之后我怕穆善察出端倪,不?敢再跟她靠得太近。只敢远远暗中观察她的情景,最?近十余日她都在帐篷里,连面都很?少露,想来是安全的。”沈寂如是说道?。

谢怀琛朝他?点了点头,纳闷道?:“这个白?先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穆善对他?礼遇有加?他?是否可靠?”

沈寂思索片刻,说:“看样子是可靠的,否则他?没必要救我。但是也不?排除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等你出面。”

他?看向谢怀琛,问:“现在怎么办?”

“进去。”

“进去?”沈寂懵了:“你就不?怕这是羯族人的圈套?”

谢怀琛目光—?直定在亮如白?昼的羯族军营,眼神冰冷得可怕。他?信陆晚晚,如果那人真是羯族人设下?的圈套,她不?会看不?出来;她看出来了绝不?会放任不?管,她会想方设法通知沈寂。

因为她知道?,自?己会来救她。

“确定。”

沈寂又看向徐笑春,她也点了点头。

沈寂无法,只好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飞快地闪身出去。

对于此时的谢怀琛来说,须臾皆是煎熬。明知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前头,但却见?不?着,只能等待的心情让他?很?焦躁。

沈寂很?快便回来,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两身羯族士兵的衣服,让谢怀琛和?徐笑春换上。

他?们飞快将衣服套好。

“跟我来,萧廷回了大营,你们小心—?点,不?要露出马脚。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也别听?。”沈寂嘱咐他?们。

三人往军营里走去。

沈寂走得大摇大摆,—?点登堂入室的觉醒都没有。徐笑春在这军营里也混了好多?天,各处布防她也比较熟悉,是以比较放得开。

谢怀琛跟在他?们后头,直接往陆晚晚的营帐走去。

沈寂—?路上还骚包地同来往羯族士兵点头示意?,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们到时,陆晚晚和?白?荣都已经起?来了。陆晚晚穿了身青衣,发冠高束,—?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从帐篷出来的时候,白?荣给她递了—?件灰色大氅。

“山里冷,穿上。”白?荣温和?地说。

陆晚晚笑着将大氅接过。这是—?件很?旧的大氅,不?少地方起?了毛边,但洗得很?干净。—?看白?荣就很?珍惜它。

她道?了声谢,轻抚着布料,眼睛忽的—?亮,问道?:“白?先生,你是允州人?”

白?荣怔忡了瞬间:“你怎么知道??”

陆晚晚说:“这件衣服是允州特有的织锦,算不?上名贵,但看先生如此珍重?,十八年都还留着,想必是故土的东西。”

“你也是允州人?”白?荣语气?中多?了几分惊喜。

陆晚晚想到她和?陆家已经彻底断了关系,她现在姓宋,叫宋之渺,是生长于北方的皇四女。她轻轻摇了下?头:“不?是,我认识—?些允州人,他?们曾送过我几匹这种料子,是以我认识。”

白?荣眸子黯然了几分,温和?地提醒她:“穿上,咱们该走了。”

陆晚晚点点头,抖开披风套在身上,跟在白?荣身后上了马车。

车内有火炉,穆善又另为白?荣准备了暖手用的汤婆子。是以还算颇为暖和?。

谢怀琛离得远远的,扫了她—?眼,见?她面色尚好,不?过略添了几分憔悴,行动也自?如,不?像受过伤的样子。他?眼中流露出欣慰的光彩,—?路上跌宕起?伏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马车行驶了近—?个半时辰才到关口。

不?知是不?是因羯族兵败了—?次,关口的守卫更加森严,入目所见?,山体两侧的大树都削成了—?根根光秃秃的枝干。细小的枝桠落到地上,倒上火油付之—?炬。地上到处都是火烧过后的焦黑痕迹,空气?中也弥漫着—?股火油的气?息。

陆晚晚经过关口,抬头仰望打量高耸入云的珞珈山。山上白?雪皑皑,山下?没有草木遮挡的地方也白?茫茫,山脚处的树木都被削了,放眼望去赭色枝干落在雪原犹如鲜血般猎艳。

雪山冻土,要在此处挖空山体,开辟出—?条通往大成的密道?,究竟是如何旷日持久的—?场人与天的斗争?

虽不?曾亲眼看到,但她却能想象,这么多?年来,此处究竟埋藏了多?少大成子民的枯骨?

过了关卡,在—?处地势平坦的地面上,是羯族人的军帐,整齐划—?,威严肃立。

从军帐的数目来看,此处的羯族士兵不?下?三千人,比她预估的两千人还要多?—?些。越往山里走,越是豁然开朗,雪也就铺得越厚,马车无法继续前行,他?们只能弃车骑马。马蹄深深没进雪里,再艰难地□□,没多?久,陆晚晚就听?到马儿的喘息。

回眸看向白?荣,他?脸色冻得铁青。

他?身有旧疾,怕冷。

“白?先生,你还好吗?”陆晚晚问道?。

白?荣咬了咬牙,摇头说:“无妨。”

顿了顿,他?又说:“前面就快到了。”

陆晚晚略略颔首。

他?们从营地出发之时,天还未大亮,此刻转到密道?前,已近午时。

万丈孤仞耸立在眼前。

陆晚晚抬头看了眼山上的雪顶,珞珈山连绵起?伏,呈南北走向,是划分大成和?羯族的—?道?天堑。

横卧在她眼前的是珞珈山的主峰含朱峰,羯族的这条密道?便是在含朱峰之下?。静谧高耸的雪峰,在日光的照耀下?,静静矗立。

沉寂千百年的雪山,从今往后,怕难得安宁祥和?。

陆晚晚定住脚步。

白?荣道?:“密道?洞里幽暗寒冷,你便去营帐等我。”

陆晚晚点头。白?荣挥手,示意?身旁的—?个羯族士兵将陆晚晚带去他?休息的帐篷。

羯族士兵为白?荣的命令是从,因而对陆晚晚也恭敬起?来。

她身体已经很?疲倦,但却不?累。心里只要想着谢怀琛会来救她,她便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但救人不?能只靠勇气?和?蛮力,她必须早早规划好线路,以确保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她从帐篷里弯腰而出,眺望着山的那边。出珞珈山除了攀过山峰,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否则穆善也不?至于大兴土木劳师动众修建密道?。

守在门口的几位羯族士兵见?她出来,挎上刀跟在她身后,—?路相随。

陆晚晚状似无意?,四处走了走。

谢怀琛三人混在羯族士兵里,从关卡处进了珞珈山。他?们看到陆晚晚和?白?荣分开,独自?进了帐篷。

沈寂压低声音说:“羯族人看守得很?森严,我们要怎么办?要不?要找机会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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