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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一个自己(2 / 2)


风子卿看着她,下意识地弯唇笑,顺着她的话乖乖阖眸了。

风一诺看着她阖眸,为她打上了两个清洁咒散一散酒气,便抬起指尖布下一个结界,最后打量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黑裙的身影很快消散在魔域之中。

第二日醒来时,头还有些晕,风子卿扶额缓了会儿,微微蹙眉。好半晌,才清醒了许多,下意识往身旁看了一眼。

是空的。

风子卿一怔,随即扶着床头起身了,她披了一件外套,不知为何的,很是急迫地走向了旁边风一诺所住的寝室。

心中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直到她看见了那间空无一人的寝室。

魔宫中的侍仆早就被她谴走了,风子卿不喜欢除了她和阿姐还有其余的人。

床边的纱幕轻轻摇晃,窗户还开着缝隙,屋子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摆设,一片的空寂冰冷。

风子卿站了会儿,喉咙中干涩得紧,袖下指尖微微蜷缩了起来。

就像是被人在头上狠狠打了一棒,眸前又开始泛起模糊来,脑中猛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风子卿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唇瓣不住地轻颤起来,沙哑了嗓子低低地唤。

“……阿姐?”

她走过去撩开帘幕,床上冰冷无人。于是风子卿便跑了出去,去了书房,也无人。

宫殿前有很大的花园,风一诺也曾在那儿逗留过的。

风子卿找去了……

仍是无人。

“阿姐?”

所有风一诺曾待过的地方,风子卿都一一找过了,却什么都没有。

她终于红了眸子,颤抖着指尖取出了曾经风一诺留给她的符纸。

她的阿姐告诉她,只要撕开了符纸,便能见到她的。

符纸撕开了,光芒转瞬即过,很快泯灭。

什么都没有。

啪嗒。

女人垂了头,抿着唇角,颤着指尖又撕开了一张。

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风一诺给了她十张,曾经用过了一张,如今只剩下九张了。

风子卿一张一张地撕,发了疯似的,脸上神色很是可怖,眼尾的水珠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砸落在地,发出小小的声响。

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泛白的指尖死死捏着,那张符纸逐渐被垂落的水珠染湿了,上面朱红的笔墨黯淡了许多。最终指尖散开,符纸垂落,却又被人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收起来了。

“……阿姐……”

“……阿姐,我害怕……”

新任的魔君回了自己的寝室,缩在了角落里,捏着风一诺最后给她留下的传音符,弯了背脊和头颅,小声抽噎着对着符纸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可能阿姐只是出去买了些什么东西。

风子卿蜷缩着,脸色苍白,眼尾通红,又静静等了好长时间。

魔域的日光素来黯淡短暂。

窗边散落的些许光芒一点点被湮灭在了降临的昏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子卿微微动了动,黑暗中的神色有些木然。

什么也没有。

她的阿姐没有回来。

她埋下了脑袋,捏着自己手中的符纸,又等了许久。

漫长的黑夜散去,新一轮的日光慢慢爬上。

还是没有。

她抬眸,猩红的眸子看着窗边的光芒看了半晌,随后灰暗的瞳孔中微微亮了亮。

这一次,她起身,很快离开的魔域,来到了曾经居住的边陲小镇。

之前的房屋中生了灰尘,依旧什么也没有。

女人沉默着打量着,又转身去了凡人间,去了那间房屋,去了最开始的客栈……

一处处走过了,一寸寸找过。

不知不觉又落了日。

街边的灯火亮起,道路上桥梁上慢慢地多了许多年轻的娘子与郎君。

风子卿侧过了身,看着身旁一个个欢笑着的姑娘提着精致的花灯走过,不远处的天空中又绽放出了绚丽的花灯……

街边的小摊一个个摆起,小贩的招呼声清晰可闻。

指尖冰冷一片,僵硬了许久了,她垂了眸,看着地面上属于自己的影子,一点点空洞了眸色。

直至深夜了,空荡的魔宫中迎来了它的主人。

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的女人慢慢走,步子不是很稳,身上沾着酒气,一点点走进了寝殿中,扶着椅子坐在了梳妆台前。

镜中显出了一个带着银面具的脸庞,仅露出唇瓣和下颚。

果然是一模一样。

女人似是有些满意,浅浅地对着镜子笑了下。

“阿姐给你买的糖葫芦。”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轻声道。

随后取下了面具,浅浅笑着,垂眸咬了一口。

细细咀嚼了下,又渐渐淡了神色。

“酸的……”

又酸又苦。

女人喃喃着,有些不解,瞳孔中一片涣散。

啪。

指尖捏着的东西无力垂落,砸在了地上。

她又垂下了眸子,看着手中的面具,有些不安地低声问。

“……阿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害怕……”

啪嗒。

小小的水珠砸在了面具上。

女人茫然了一瞬,随即慌张地伸出了指尖,给它一点点抹去了。

“我害怕……”

她又忍不住地小声说着。

还是没有人应她。

墨发披散着,额角发丝垂落,女人垂着头,身子渐渐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了。

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砸落得更快了。

面具上被打湿了很大一块儿。

“……我错了……”

“……阿姐,我知道错了……”

风子卿紧紧捏着桌边,指尖泛白,口腔中一片的腥味儿,鼻子酸痛,刺得她眼眶忍不住的泛红,眸前霎时间模糊了一大片。

她颤着指尖想擦去面具上的水珠,却抖得太厉害,看不清,怎样都擦不掉了。

“……阿姐……”

“……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你回来吧……”

“……阿姐……”

她又捏着那符纸,嗓子沙哑得近乎发不出声音来,颤着唇瓣,一字字终于挤出来了。

像极了做错事,反省着乞求原谅的孩子。

“我下次不敢了……”

女人趴在了桌上,终于埋下了头,泣不成声。

不知哭了多久了,醉酒后的人渐渐低了声,昏昏沉沉失了意识。

地上的糖浆早已化开,指尖捏着的符纸无力飘落。

唯有她怀中的那张银面具,安静地被她搂着,哪里也不会去。

昏暗的梦中有香甜的吻。

有绚丽的焰火和精致的花灯,有河畔传来的笑声和脚下相伴而行的影子……

有甜蜜的糖人和糖葫芦,有温软的怀抱……

有纵容她握住的指尖,亦有无奈又温柔地瞧着她的目光……

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都在里面了。

天明,梦醒,又什么也没了。

风一诺想要离开,自然不会拖泥带水,亦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她素来狠得下心,这一次也一样。

她走得很干净,断了所有的符纸联系,寻找了一处偏僻之地,为自己布下重重结界,又借天道之力掩饰。

一切都如期完成。

唯一不甚完美的,是她沉睡的时间。

稍稍短了些,不过二十年,便醒了一回。

风一诺也不甚在意,只是想着出去走一走,回来继续她的沉睡。

她去了很远处的一个修真城镇,却听到了许多令她都为之怔然的消息。

据说,那魔域君主疯了。

暴戾、嗜杀、喜怒不定。

这数年来,死在她手上的修士魔族,甚至于是妖族,都数不胜数。

风一诺顿下了足步,听着他们的交谈声,甚至以为他们在说的是另一个人。

“魔域的君主,现在是谁?”

众人闻声抬眸,只看见了一个带着银面具的女人,看不透她的修为,故而谨慎又恭敬地回了她。

“正是曾经的桓玉仙君,风子卿。”

“阁下可莫去招惹她,那就是个疯子。”

一旁有人好心提醒道。

风一诺蹙眉不解,难得茫然。

“……她疯了?”

“她疯了。”

风子卿早就疯了,这是三族公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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