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着俊秀倜傥,约莫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招摇,清丽的面目中又似乎藏着一丝媚态与粉黛气。他显然是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常台笙,遂勾起唇角笑着走过去,忽然俯身细看了一下她的额头:“哟,这是跟人打架了还是招惹土地公了?破相啦。”
声音好听,姿态却有些轻佻的意味。来者叫孟平,家境富裕不愁生计,又是家里的小儿子,基本没什么事做,遂经常给一些戏院写本子,在这个圈子里亦是出了名的脉广缘好,与常台笙相识,是因几年前常台笙出过他的本。
可那还是很早期的事了,且那时还是常台笙求着他出,因那时候她手里根本没人供稿子。而且话本子多数用活字印,费工时少,做得粗糙些也无所谓,定价很低,买的人也多。
今时不同往日,芥堂一跃成为江南名刻坊,已难得会出话本,刻印技术也是做到行内顶尖,费时又费钱的,只求高质,也不是谁都买得起了。
孟平的话本,常台笙是不会再出的了。
他伸手要去碰她的伤口,常台笙却伸手挡了一下:“有正经事找你帮忙。”
他可喜欢她这正经到快要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都二十四了,连个谈婚论嫁的对象也没有,一日日沦为老姑娘,居然也不着急。
孟平细长的眼轻轻一弯,姿态慵懒,却还是贴她很近,声音如呓语:“有什么酬劳?”
“酬金会有的。”
孟平眼角的笑意却更深,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嗅她的气味,声音语气辨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心话:“才不稀罕什么酬金,今夜陪我喝喝酒罢,我可喜欢你了。”
他语声很低,笑意里带着魅惑之意,常台笙抬眸看他一眼,言简意赅,似乎早有准备:“我会替你出《群芳集》。”
“当真?”
常台笙低头自袖袋里取了契书,递给了他。
孟平看着那契书笑了笑,习惯性地翻到最后——果真只是份空白契书,一个印信也无,说白了最后出不出还不是在她手里控制着?
这坏丫头。
他遂恶作剧般地忽然低头凑到她脖颈边,本欲亲上去吓一吓她,结果对方已是动作利落地伸手挡住了。
常台笙往后退了一步:“不说废话了,我还有事。”
诶,真是无聊呢。孟平好整以暇地站着:“说罢。”
“替我打听一下程家西山澜溪边上那座外宅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目前到底有哪个家伙在胡乱叫价?越详细越好。”
“恩?”孟平轻挑了下眉,“你这是要买宅子?”
“是。”常台笙说话简截了当,“但这事看着有些糊涂。你场上人多,打探也比我方便。”
孟平耸了下肩,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常台笙见状打算走了,遂拉过一旁常遇的手。
孟平站在原地看着,女子一丝不苟束起来的黑发上无任何缀饰,像个男子般套着宽松的袍子,可那侧颜分明那样好看,白皙洁净的脖颈露了一截在外,看着真想上前咬一口。这宽松的袍子之下,也应当是曼妙身姿,却都被挡住了。
她寡净得像个庵里的姑子,可其实十分动人。
回去的路上,常遇靠常台笙坐在马车里,安安静静看着外边的街景。马车行得很慢,迎面而来的,是送完亲回来的空轿和一些身上披红的帮工们。锣鼓声皆歇,帮工们个个面露喜色却也有疲意,逆着下午的阳光走过来。
残破的入暮的红,这喜气也一样。
常台笙忽觉得世界安静极了。
常遇偏过头问她:“姑姑,你不想成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