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道:“灯还亮着,奴婢知道老爷尚未休息。我是老爷贴身丫头,进老爷书房还用敲门么?”
严鸾道:“有事?”
凤鸣道:“奴婢知道自己手笨口拙,不配伺候老爷。今日惹老爷生气,奴婢任打任骂随老爷处置。老爷不愿费力气,也可让奴婢去院里跪瓦片,或把奴婢关在柴房里不给饭吃。若老爷从今后不想要奴婢伺候,就把奴婢降为粗使丫头。或者更彻底一点,老爷从此后不想再看见奴婢,就把奴婢卖掉,不然的话随便配一个小厮都行。”
严鸾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生你的气了?”
凤鸣道:“若老爷没生气,和皇上在书房休息却是何意?老爷每日早早的起来上朝,忙碌一天,又披星戴月的回来。在书房里哪能休息的好?何况今天还有皇上在这,老爷让皇上也在这小榻上休息?”
严鸾叹口气,对赵楹道:“请皇上移驾到我屋里吧。”
赵楹笑道:“我多走几步没什么,看你们主仆耍花腔也挺有意思的。”
主仆几人到了严鸾的院里,凤鸣便道:“让她们伺候皇上和老爷吧,奴婢告退了。”
严鸾道:“站住。”见凤鸣站住了,却不回身,又道:“她们又没伺候过皇上,你倒是能放心?你在我房里伺候皇上沐浴吧,我去抱夏里洗。”
一刻钟后,赵楹舒服的半躺在浴桶里,道:“还是你给我洗的舒服,他们也不能说不尽心,只是没你这般知道我的喜好。”
凤鸣一边拿着帕往赵楹身上撩着水,一边道:“三郎,你如今是皇上,伺候你的人都是有品有级的,哪轮的上我?”赵楹行三,府里的一些老仆都叫他三郎,凤鸣自从跟了他便也这么叫。
赵楹道:“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在严府不开心?”
凤鸣道:“我一个丫头,哪有资格不开心?”
赵楹蹙眉道:“好好说话。”
凤鸣叹了一声,道:“他……似乎很厌烦我。”
赵楹笑道:“他?你都这么称呼严大人了?你这么蕙质兰心的一个美人儿,他怎么会厌烦呢?”
凤鸣道:“你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了是不是?这些年府里所有人都以为你会把我收在屋里,王妃也提了几次,你却总不接这个茬儿。这回,又把我给到他府里。”
赵楹道:“在武昌的时候,有一天我看见你箱子里有一块旧帕子,我认出是他的,而且是好几年前,他来北京王府落下的。当时我递给你让你洗好了给我,后来你没给我,我就把这事忘了。如果你不是对他有意,把一块旧帕子留那么多年干什么?再者,我在武昌时很久不回府一次,每次回来,你也把话题往他身上绕。”
凤鸣道:“我的心思何时能瞒得过你呢?”
赵楹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凤鸣道:“大概是新泰八年的时候,有一次去你书房替你找一本书,你说让我找出来放你枕边你睡前看的。结果我正找着,你和他就进来了,我要出去就和你们俩正碰个对面。我当时年纪小,心里一怕,就转身躲进了书柜后。你们俩进屋后,就起了争执,大概是因为早朝时你对先帝不敬,他有些不高兴,说你司马昭之心。你也动了气,说他一直利用你,利用完就想一脚踢开。他要走,却被你拉住,你们俩体力相差的太悬殊,你轻易就把他压在榻上。你用种种手段去逼迫他,让他叫你的表字,他只是不肯。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你的脸上却只有恨意。过了很久,你终于放过他,你们俩都疲累之极,便相拥着睡下了。他比你先醒过来,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苦笑了一下,开始慢慢的穿衣。他将衣服穿好后,坐在榻边看着你,竟然轻唤了一声‘世桓’。他的声音那样轻柔,看你的眼神又极是爱怜。如果不是对你情根深种,断不会那样叫你的。你当时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却是听到了也看到了。我那时就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竟要和自己最在乎的人为敌。从那以后,我就总是想起他,偶然在王府遇见一次,我能回想好几天。三郎,你知道,我自打跟了你,眼里心里便只有你一个,再没想过可能会嫁别的人。可是自从那日后,我发现原来这世上不只有你这样什么都不怕的人,还有他这种对谁都谦和有礼,心思却是缜密到极点,又把所有苦自己吞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