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任君摆布,心里毫无波澜,她想是因为从明?媚阳光里骤然走入幽暗的地?道,脑子像被?搅和的一锅浆糊,感官都变迟钝了?。
这时她听到那边传来老夫人的呓语:“遇儿?去年新故,黄泉之下,望沈公多加照顾,我的遇儿?怕冷、怕苦,也怕冷清,他最喜欢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可惜身子不好,常常只能躺在床上,连走到甘露阁的一小段路,都十分艰难,若您已经见了?遇儿?,请告诉他,爹娘百病缠身,或许,不日我们便能一家团聚……”
“娘,你?糊涂了?!”沈瑜道。
老夫人带上哭腔,“我没糊涂,我和你?爹老了?,沈府的事情,只能都交给你?三弟,求仙问道,以延寿数的事,我们也不想了?。我们日日想的,只是你?二弟,我们都盼着早去见他。”
意柔跪下劝道:“祖母,祖父已经因为二叔,伤心病倒,你?不能再想岔了?呀。沈家蒸蒸日上,你?们还有好多年的福能享呢,二叔若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您二老好好活着的。”
沈庚面色阴沉,走过去,一记眼风令意柔站起来退开,把老夫人身边的位置让给他,他拨衣摆跪下,面向玉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面向娘亲而?跪。
“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满我打压陆家,也不满我不肯交出?掌家之权。我可以告诉你?,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沈家,为了?完成祖父遗愿,光耀门楣……”
打断他的是清脆的一巴掌,老夫人气得发抖,“你?少拿祖父遗愿说事,你?祖父当年做了?多少善事,三教九流平等视之,从来便仁善待人,大?度处事,岂是你?一个以权谋私的宵小之辈可比,更何?况,你?为了?利益,置亲戚勤奋不顾,二话?不说便使出?抽筋扒皮的毒辣手段,你?是被?权力冲昏头了?!我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沈瑜扶着她,添油加醋:“三弟哪会?昏头呢,他一向是最聪慧的,他出?生时不是来了?个喇嘛,说此儿?胎里便通了?七窍,只怕慧极必伤,叫我们不必拘着他,混沌些,才能平安长大?。三弟现在为了?称王称霸,把沈家架在火上烤,他又如何?不知道呢。”
“我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沈家的事情,”沈庚的语气很?克制,桃枝却听出?了?深深的委屈,他的背也在微微地?抖,她好想过去抱抱他,他平静地?嘲讽:“娘,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要是没有我,沈家早被?吃得渣都不剩!除了?我谁能救沈家,他这个废物吗?”他指向沈瑜,“还是已经化成白骨的二哥?”
老夫人颤巍巍直起身子,又是甩过去一掌,沈庚这回侧过脸躲开,她却收不住力道,向前倒去,一头撞上玉棺,众人皆大?惊,她眼泪涟涟,指着沈庚,痛心道:“谁都比你?好,若我的遇儿?健健康康,岂容得你?在这儿?兴风作浪!”
一室寂静,随从皆大?气不敢出?,桃枝猜沈庚现在的神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沈瑜眼神躲闪不敢看他,意安更是被?吓坏了?,缩在姐姐的怀里,泪流了?满脸,意柔也惊诧不已。
她到沈家快三年了?,虽然那次沈庚醉酒,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他的出?生是为了?给二哥续命,说他被?关在黑屋里抽血,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但单看沈家平日的氛围,太和谐了?,她很?难想象那段经历,相反,她一度很?羡慕他,只恨自己怎么?不是沈家的女?儿?。
现在她的心很?痛,就像一个流光溢彩的泡沫被?戳破,渣滓洒落一地?,她于是跑过去,跪在沈庚身边,紧抱他的手臂,“今日舟车劳顿,干娘定?是累了?,我在铺子里也常常这样,累昏头了?,自己在说什么?也不晓得,有时候襄桃问我要吃什么?,我总把三丝面,说成三味鸡,把烩羊肉,说成驴蹄烧,等她端过来,又骂她不尽心,如此这般,让襄桃受了?好几次委屈。”
她边说话?边为沈庚松快手臂上的肌肉,察觉他的手臂和情绪一道松懈下来,歪头看向他,撒娇的口吻道:“但是你?不许生娘亲的气噢,娘亲让你?受了?委屈,也是你?的福气,我做梦都想,我的亲娘还活着,来骂我几句呢。而?且,今日走了?这么?久的路,你?丝毫不觉干娘累了?,是你?不够妥帖。”说完,她又看向平静下来的老夫人,露出?乖巧的笑,“干娘,他们男人总是不够细心的,往后?三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着些,或者来骂我,我一定?乖乖站着,任你?出?气,只求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一场闹剧落幕,兴宁山上有屋宇,藏在深山之中,富丽堂皇的程度,与皇家行宫也差不了?多少,桃枝对此已经见惯不怪,她更担心的是沈庚的情况,这人一路上没说一句话?,手劲却大?得像要把她肩膀捏碎,她也体谅他这么?大?的人了?,在这么?多家丁面前被?娘亲和大?哥连番训斥,忍着没反抗,直到实在疼痛难忍,才动?动?肩膀。
他没放手,反而?脚步放缓离了?前行的队伍,把她拐进一颗大?树后?。他低头,又是熟悉的盯着猎物的眼神,没让她等多久,亲吻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