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油然而生。
季岑风嘴角隐着笑意朝床边走过去,司月自然而然地接下了他手里的纽扣。
“这边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司月一边动手一边抬头?朝他望去。
季岑风手指轻轻绕着她的发丝,“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弄什么弄的?”
男人垂眸,没说话。
司月没再问,“好了。”她细心?地将领口也整理好,然后轻轻地拍了两下。
刚要收手下床去洗漱,季岑风忽然按住了她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
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的表情不算好。
司月知道,她不应该问那个淤青的。
“去洗漱吧。”季岑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放了她走。
大门一打?开,季岑风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同外公聊着天的李原。
“季先生。”李原一看?季岑风出?来了,立马端正了身子,“东西都买来了。”
“辛苦。”
“不辛苦,”李原领着季岑风朝浴室走去,“这边买了个暖风机放在门口,洗澡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季岑风点点头?。
“然后还?有电热毯、棉被这些我都先放在大堂里的桌子上了。”李原说着就往里面走。
“不用了,我一会自己去拿。”
李原收了脚步,麻利地点点头?,“好的,季先生。”
“你先回去吧。”季岑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多留他。
司月洗漱完之后,在白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厚实?的黑色羽绒服。
她一张巴掌小脸落在黑色上,显得格外娇嫩,头?发简单地扎在身后就走出?了门。
一出?门就是刺骨的寒意,又干又硬,直愣愣地往人脸上吹。
季岑风看?见她出?来了,转身去拉她手,“走,先吃点早饭,然后我们出?门。”
三个人简单地吃了早饭,身子也逐渐适应了寒冷便上了路。
外婆和岑雪的墓靠在一起,沿着外公家门口的小路一直走,然后穿过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就到了。
两座坟头?靠在一起,外公一到就熟练地先拔了上面心?长?的一些杂草。
“来看?你们啦。”外公声?音浑厚,与平时并无太大差别。
又或许这件事?他干了太多年?,所有的悲伤与痛苦早就留在了无声?沉默的黑夜里。
季岑风接过外公手里的纸巾,弯腰仔细擦起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
司月心?情有些沉重地站在身后,看?着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女人。
她长?得很漂亮,眉眼里有一点和季岑风相同的英气,嘴角高高地挽起,好像一辈子都是那样的幸福无忧。
可就是这样一个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女人,却如此悲哀地死在了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手里。
司月心?里是巨大的无力感,她太知道赌博会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了。
“需要我帮忙吗?”她轻轻拉住了季岑风的衣袖。
男人手指顿了一下,直起了身子,“不用。”他随后将纸巾放回了袋子里。
外公点燃了两只香,一只插在外婆的坟头?,一支插在岑雪的坟头?。
灰色的细烟袅袅地升向澄澈的天空,就好像一支无形的信笺,活着的人慢慢抬头?看?着那烟逐渐消散在冷风里,他想着,他们,应该会收到的。
要是还?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梦里再说也好。
外公轻轻叹了一口气,收拾了袋子,“小风,我先回去了。你带小月在这里逛一逛吧,这一片麦田景色好。”
“可以吗?”季岑风偏头?看?司月。
“嗯。”司月点点头?。
外公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季岑风和司月便沿着那条窄窄的小路朝麦田深处继续走去。
两个脚步缓慢的影子,一前一后无声?地行走在寂静的田埂上。
天色是一碧如洗的蓝,偶尔几只飞鸟划过天空,其余便是无边的静。
司月亦步亦趋地跟着季岑风,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她心?里却是无可动摇的心?安。
他要带她去哪里,那就去哪里好了。
男人黑色的衣角时不时被风吹起,眼帘里那双黑色的鞋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季岑风转过身子,朝司月伸出?了一只手。
司月抬头?看?着他,冷风猎猎地吹过他的发梢,黑色的头?发下一双黑眸更显深沉。
早晨那个意犹未尽的温热裹挟麦田淡淡的香气朝她袭来,司月眼角温柔地挽起,伸手搭了上去。
他手指修长?有力,将司月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女人快步走到了他的身侧,同他一起沿着这条无尽的小路继续前行。
他们会去哪里,司月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她会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被他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感受着着久别重逢的温柔。
口袋里,男人的手指微微松开。
司月偏头?朝他望去。
季岑风也回看?她,缓声?说道:“下雪了。”
司月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放眼去看?那大片的麦田。零零星星的雪花从天空中悠扬地飘下。
“真的下雪了!”司月声?音雀跃着朝季岑风说道。
他点了点头?,口袋里的那只手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与她,
十?指相扣。
司月眼神一顿,只听见他说道,“继续走吧。”
-
那天他们在麦田里走了很久。
外公说的麦田景色很好看?,他们便看?了很久。
山间的雪一下就又大又猛烈,来时尚能看?见黑色的土壤,回去的时候就已经铺上了一层白白的雪衣。
还?不到踩上去就能听见沙沙声?的时候,但是那一串小脚印已经足够让人心?情愉悦了。
司月和季岑风回到家里的时候,身上都落了不少雪。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掸雪,忽然听到了外公的声?音。
他还?带着那顶温暖的毡帽,站在门廊下面看?着两个人手牵手的人,笑眼眯起:
“一起在雪天里走过的人,一定也会共白头?的。”
司月听完外公的话,转眼看?向了季岑风,男人也在无言地看?着她。
黑色的头?发上薄薄地铺了一层晶莹的雪花,共白头?,这样真的会共白头?吗?
司月心?口微微压着呼吸,她不敢回应这句话。
“进屋吧。”季岑风说道。
“嗯。”
司月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忽然一阵清脆的手机声?响,司月目光落向了季岑风的口袋。
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工作电话。”然后就让她先进屋。司月应了声?,就和外公先进了屋子。
电话一接起,里面是一个他曾经很熟悉的声?音:
“季先生,纽约家里的玫瑰花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种?下。您什么时候回家?”
-
司月和季岑风在外公家里待了一个月,年?初二的时候回了黎京。
外公给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食物,还?嘱咐季岑风好多遍回去要对司月好。
两人开车回到黎京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管家和阿姨都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司月帮着忙一起把食物搬回了家。
冷冷清清的家里瞬间就有了一种?丰收的快乐,那种?被人宠爱被人眷顾的快乐。
司月上楼之后,才看?见季岑风在换外套。
“要出?门吗?”司月问道。
“嗯,”季岑风拿起手机,“你是初五上班对吗?”
“是的。”司月点点头?。
“那你这两天在家休息休息,我还?有事?。”季岑风说完之后便离开了家里。
司月在卧室里站了一会,便径直去洗澡了。
季岑风几天都没有回家,司月也没去过问他在做什么。
因为当下有一件事?情,又不得不重新提到了她的眼前。她要还?季岑风钱,这一点没的商量。
即使现?在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但这并不能改变她嫁给他的时候,他们就是不平等的这件事?。
这一段婚姻的开始,就不是正确的开始,所以她没办法就这样欺骗自己,现?在和好就万事?大吉了。
初五那天上班,司月早早就起来下了楼,却在楼下餐厅里看?到了两天不见人影的季岑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家,正神色平静地喝着咖啡,叫司月过来吃早饭。
“你早上回来的吗?”司月坐在他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是,”季岑风点点头?,“这两天去处理了一点公司上的事?,等到上班就来不及了。”
“这样。”司月朝他笑了一下,“注意身体。”
季岑风目光落在她身上,“好。”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之前上班的时候,李原会在路上给季岑风汇报一天的行程,然后两人下了车后就各奔东西。
但是今天又好像有些不同,车子停到公司地下停车场后,季岑风没有和李原一起去坐专用电梯,而是和司月一起走到了职工电梯。
司月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季岑风却是神色淡然,“我不是公司员工吗?”
司月轻笑出?声?,“这个时间点的电梯都是会很挤的。”
“是吗?没试过正好试试。”季岑风揽了她的身子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司月说的没错,这个点的电梯几乎在每层楼都会停,尤其是上到地面一层的时候,电梯门一开,就是黑压压的人影子往里面冲。
但是今天却是实?在诡异,第一个踏进电梯的小伙子在看?见季岑风的下一秒,立马退了出?去,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下这的确是员工电梯。
“不进来吗?”季岑风朝外面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群说道,他心?情好像很好,连眼角都带着淡淡的惬意。
“季,季总好。”为首的那个小伙子结巴了两句,然后立马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平时最是嘈杂的电梯间今天沉默地像是被下了咒,一层一层停下,又一层一层上行。
终于到达三十?六楼的时候,司月朝季岑风低声?说道,“我先走了。”
季岑风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不高不低,“晚上去楼上找我,一起回家。”
那声?音缓缓地浮在死寂的电梯间里,司月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异。
电梯门打?开,除了季岑风,所有人都下去了。
……
设计组的楼层第一次出?现?了这么多人,出?来倒咖啡的王经理一脸震惊,连忙拉着司月到一旁,“这电梯坏啦?”
司月转头?看?着王经理,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甜意,轻轻噬咬着她的心?尖。
“好像是。”她轻声?说道。
王经理皱了皱眉,也跟着笑了起来,“司月,新年?快乐啊。”
“王姐,新年?快乐。”司月声?音透着软甜的气息,落在了王经理的眼里。
“比过年?前开心?多了。”王经理说道。
司月敛了敛笑意,“这么明?显吗?”
“当然啦,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王经理得意地笑笑,“之前每天来上班,眼里都没魂,现?在不仅魂回来了,人也回来了。”
司月嘴角抿住,却还?是挡不住的笑意。
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眼眸里,折射出?了一种?淡淡的光芒。
“行了,去收拾收拾心?情,一会早上十?点开会别忘记了。”
“好。”
新年?上班第一天,早上十?点要开设计组的大会。
司月在位置上收拾了一下东西,把水杯什么都清洗了一下。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她把厚外套脱下,只剩里面的贴身高领白毛衣和牛仔裤。
王姐说的好像没错,司月的确心?情有点好。
做什么事?情都是干劲十?足的样子,就连那张平平无奇的办公桌今天都显得格外可爱。
可是司月今天也感到了一丝奇怪。
明?明?已经快要十?点了,但是她却没有看?见温时修。
自从过年?前和季岑风去了外公家之后,算下来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上次迫于无奈没能和他做那个项目,发了道歉短信后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说实?话司月心?里有些愧疚,温时修从来到辰逸的时候就一直在帮她,现?在却好像有些生她的气了。
她想要当面和他再道一次歉,最起码要看?到他的回复,不管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时钟到了十?点,司月还?是没看?到温时修,她只能先起身去了会议室,结果却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
年?前还?在一起上班的不少同事?全部换成了新面孔,司月看?着会议室满满当当的人,居然只能认出?四五个!
就连陈河都不见了。
司月满眼惊讶地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王经理很快就进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有些茫然的司月,镇定地朝她笑了笑。
一个小时的会议结束之后,司月这才知道,他们设计组一大半的同事?都在年?前全被辞退了。
而且辰逸也取消了和温时修的合作挂靠关系,所以他也不会再来辰逸上班了。
会议结束后,司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无法不去想这是否和季岑风有关。因为那些被辞退的同事?正是之前在公司里大肆传播谣言的那几位。
实?在是太巧合了。
那么温时修呢?他又是为什么被辰逸取消了合作?
明?明?年?前他做出?的黎京美术馆设计方案得到了上面很好的肯定,为什么辰逸还?会取消和他的合作?
司月唯一能想到的季岑风和温时修有过节的地方,就是她去参加云舒私人画展的那一次,但是她已经和季岑风解释过了。
司月有些出?神地坐在位置上,收着一口气。
但是她的解释,季岑风本来也不会相信的。
算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再问问吧。
司月刚准备把这件事?忘记,王经理就从办公室里探出?了头?,“司月,过来一下。”
司月随即点了点头?,“好的,王经理。”
办公室的门一关,王经理就让司月坐到沙发上,“喝茶吗?”
“不用了王经理,我外面有。”司月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她想王经理应该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王经理笑眯眯地坐在她的对面,“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李雪怡王梅那些人却都不见了?”
王经理说的正是那些传谣言的人。
司月点点头?,“公司的决定吗?”
“是啊,”王经理身子后仰靠在沙发里,“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他们嚼舌根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公司里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有的时候作为上级你是很难处理的,因为这些东西就好像一个灰色地带,要是动真格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后都不知道是谁占理。”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被辞退的?”司月问道。
王经理笑了笑,“不过季总也不是好对付的,他直接给了那些人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辞退公司可以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要么被公司辞退,他们可以获得相应的赔偿金,但是设计行业里绝对不会再容得下他们了。”
“见风使舵他们是最厉害了,没两天就纷纷上交了辞职信。”
司月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她甚至不知道季岑风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情。他什么也不告诉她,什么也不说。
王经理看?司月有些愣神,“我知道你之前应该是和季总有一些不愉快,但是现?在他出?手帮你解决了那些人,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很在乎你的。”
司月点点头?,“嗯,我知道。”
“不过,”她忽然看?着王经理,“不过温组长?呢,他为什么也离开了辰逸?”
“你说温时修吗?”
“是。”
王经理推了推眼镜,“哦,年?前的时候就结束合作了,温时修自己来交的辞职信。”
“他主动离开的?”司月有些难以相信,因为就在年?前的时候他还?告诉自己,他有一个项目挂靠在辰逸,所以手续会很方便。
“是啊,当时就是我帮着办理的手续,好像是有其他合适的公司开出?了更好的条件,所以就走了。”王经理微微欠身看?着司月,“他没告诉你吗?”
“…没。”司月心?里说不上来的感受,并不是失落或者难过,只是有些不知为何。
“啊,没事?,”王经理安慰她,“你以后工作久了就知道了,职场上来来往往,送走的人太多了,别太在意。”
司月轻轻吸了口气,“好。”
“不过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其他的事?情,”王经理说着从手边拿起了一份文件,“你看?看?。”
司月有些好奇地接过,居然是一份私人别墅的设计案,她眉头?不禁拧起,正是温时修走之前和她讨论过的那个案子。
“这不是温组长?之前要做的案子吗?”
“是啊,但是他走的时候把这个案子留在辰逸了。”王经理说道,“司月,你上次在黎京美术馆的设计案里表现?很好,所以我们上面商量之后,决定这次让你做这个设计的组长?。”
“我吗?”司月声?音不自觉提高,两只眼睛看?着王经理,她并不是很确定她可以一个人做得来这件事?。
王经理一下乐了,“司月,你还?记得当时我打?电话给你让你回来辰逸上班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在纠结什么,迟迟不肯答应我。”
“我和你说要清楚自己要什么,别被无所谓的小事?羁绊住脚步。然后你一下就答应我了。所以这一次也要这样好吗?司月,相信自己一次,给自己一个机会,这是对你最好的磨练。”
王经理俨然是一定要确保司月接下这个案子,她说完之后就把文件放到了司月的手里,“自己先去看?看?吧,过几天给我个名单,我好给你调配人手。”
她说完就推着司月出?了办公室。
司月手指紧紧地捻住那一叠纸张,她分明?站在坚硬牢固的地板上,身子却好像漂浮在一片她无能为力的大海里。
而在那里,有人强硬地为她指了一条路,告诉她。
司月,你要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手动加快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