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欢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也听得出那幽软腔调,不想给她任何机会,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惆怅。但是,已经足够了,他此刻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她生出无尽的勇气。遂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坚定决绝地说到:“不管还有谁,我还是会这样做。”
吕桢儿的事情,她算是做得有些出格了,此刻,且又雄赳赳地表示,她将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到黑。按以往裴煊对她的态度,少不得要鄙夷训斥她一番。可是,这一次,出乎意料,裴煊什么也没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
夜长欢便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了回去。
左边隔壁阁子内的高歌,此刻终于停歇了,右边隔壁阁子里的醉闹,却越来越激烈,夹杂着桌椅响动。
就在这嘈杂声中,四目相望,神光痴缠,相对忘言。渐渐地,她从那双无波的幽深眸色中,看出些意思来。他并没有不喜,反之,似乎还有些轻松、释然、欣慰、鼓励、赞许、宠溺……
哪有这么多的意思,她是在自作多情吧。夜长欢突然别开头,笑起来。弯眉眯眼,梨涡浅旋,自我解嘲。再一回眸,就猛然撞上裴煊的笑颜,温和,煦暖,微醺,从未见过的惊艳容颜,破天荒地,印证着她的胡思乱想。
“你笑什么?”夜长欢凝了笑意,僵了脸皮,讪讪地问他。
“阿奴……”裴煊起唇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涌到了嘴边,又给吞下腹中,重新酝酿。
然而,光是这一声柔软的称呼,一脸灿烂的笑意,就让夜长欢觉得受用无比。这种光景下,他要说的话,总不至于是训斥吧。遂眼巴巴地,竖了耳朵,期待。
兀地“咚”的一声,右边格子间的木墙发出轰响,引她二人齐齐侧目。应是隔壁那群醉汉,打撞到墙上了。接紧着,人声暴呵,杯盘碎裂,桌椅砸墙,呯呯砰砰,响声震天,吵闹到根本无法说话的地步。
二人无奈对望,本想着隔壁的神仙打架,井水不犯河水,静等风浪过去再说吧。哪知下一瞬,轰地一声,那道仅作隔离作用的木墙,颤巍巍,吱嘎响,就被那边的莽撞身躯们,彻底撞到,朝着这边倒下来。
谁能料到繁楼的阁子间,造得这么偷工减料,又有谁能料到那些打架的醉神仙们,这么凶悍呢?
彼时,夜长欢就坐在那道木墙边的屏风下,回头看着那道轰然倒塌的木墙,推着屏风,朝她压下来,顿时吓得傻了眼。起身闪开是来不及了,埋头躲,也不知该先藏头还是先藏脚。情急之下,只顾得上闭目抱头,听天由命。
然后,就被裴煊囫囵抱住,宽阔胸怀挡住了一切倒塌。她不知道裴煊怎么从桌子对面过来的,只听得那木墙吱嘎吱嘎,呯里砰咚,各种撞响,最后扣压在桌沿上,搭出一个三角空隙,她正好藏在那空隙里,而裴煊,用背给她挡了木板的拍击,还有那些木头碎裂的尖锐断头。
“你刚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倒塌空隙下,阻隔了周遭,停滞了时光,刹那寂静之中,夜长欢被裴煊的身躯压得瓷实,全身不能动弹,只能动嘴。又听他闷闷哼气,吓得不敢乱想,只能接着刚才的话题,追问。
“我想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裴煊的声音,听来还正常,可那话中之意,却太过稀罕。
夜长欢只觉得,耳边的轰然,比刚才木墙倒塌的声响,还要惊心动魄。心中一阵猛跳狂喜,又难以置信,这个人,莫不是被木板拍傻了吧?
一阵慌乱过后,两个顺着倒墙滚过来的醉汉,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那边剩余的几人,也赶紧踩着一地狼藉,撵过来。七手八脚,抬开扣在桌上的木墙,正要伸手去扶起被压在下面的人,定睛一看,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敢情,他们是不是打扰了人家小两口的卿卿我我?那对男女,就那么上下抱得死紧,两人身上也就沾了些尘灰木渣,应该无大碍。看不清那男子是何神情,只见着被压在椅上的小娘子,一双剪水美目,蹿着星点火苗,冲他们怒目相向。
不知是恼他们撞倒了木墙,还是恨他们太快揭开了扣在桌上的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