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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八一章(1 / 2)


苏晋自暖阁里出来,宫楼外忽然传来辞旧迎新的号角声。

她?这才意识到景元二十四?年已在这一夜纷扰中过去了,三短一长的角声吹出令人唏嘘的刀兵气,回荡在深宫中,又一岁枯荣。

得?到琼花阁殿内,朱南羡问:“柳大人好些了吗?”

苏晋道?:“已服了药,但病势太急,一时半刻也无法缓解,只能先?将养着。”

朱南羡“嗯”了一声:“明日冬猎,大皇兄还有事务要交代,我?先?回东宫,丑时一定再过来。”他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沈奚一眼,又道?,“如果有事,命人来东宫寻我?。”

苏晋应声道?好,待朱南羡走了,沈奚这才别过脸看她?一眼,他似乎已清醒些了,像是?在思量甚么,片刻只道?:“我?们出去说?。”

琼花阁外有一处中庭,这里人迹罕至,连积雪都未曾清扫。

沈奚垂眸看着这满地茫茫的雪,轻声道?:“今夜怪我?,是?我?不够冷静。”

他忽然俯下身,自地上?捧了一把雪仰头覆于面上?,任冰冷刺骨的雪粒子擦过自己的面颊,然后甩了甩头,摇头一身冰霜雪意。

那一双洞悉世事的桃花眼终于重归清明。

沈奚道?:“时间紧迫,你我?先?看局势。”

他走至庭院一角,一边自树梢折了一枝腊梅,一边道?:“宫前殿一案至今,十四?失势,三王倒台,当日我?们所说?的可能布局的皇子里还剩四?人——四?,九,十,十二。”

他半跪于雪地,已梅枝在积雪上?写下一个“九”:“首先?排除九殿下,因为他是?柳昀的人。”

苏晋垂眸沉吟道?:“依今夜柳大人遇刺之际,九殿下被授意引三殿下离开来看,他的确为大人所驱使。”

“不止如此。”沈奚道?,“朱老九之所以?能为柳昀所驱使,是?因为柳昀手里早已握有他的把柄。”他那梅枝点向?那个“九”字,“这个把柄是?他朱裕堂背叛朱十四?的实证。”

“我?那里有一本私账,朱稽佑自就藩山西,便与朱十四?一起大肆敛财,乃至于后来修行宫,卖放工匠,朱裕堂虽与他们一伙,但一直未曾染指这些恶事。直到景元二十三年夏,朱裕堂忽然放开手脚,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所以?我?猜,一定是?当时发生了甚么不可挽回的事。”沈奚抬眸看向?苏晋,“你可还记得?,景元二十三年,即两年前,发生过甚么?”

苏晋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

景元二十三年暮春,仕子闹事,至初夏,朱景元处死晏子言一批朝臣义士后,草草收场。

沈奚道?:“后来发现仕子闹事是?被七王的人顺水推舟刻意闹大,然而策划这场闹事的罪魁祸首里,只处置了一个吏部曾凭。”

苏晋道?:“当日在奉天殿,陛下最?后把曾凭交给?了柳大人。”

“是?,曾凭是?七殿下朱沢微的人。柳昀得?了曾凭以?后,一定通过种种手段,审出朱老九背叛朱十四?投诚七殿下这一事实,令他招供画押,随后拿这份供状去威胁朱老九。九殿下不得?已,只好归于柳昀,这个臣子之下。

“这也是?为何在曾凭死后,曾友谅数次讨要曾凭生前供状,都察院置之不理的原因——因为这份供状,正是?柳昀拿来驱使朱裕堂的把柄。”沈奚说?着,拿梅枝在“九”字上?一割,在旁边写上?一个“柳”,“一个会?被臣子驱使的皇子,不可能有实力与能力精心布局夺储。”

他说?着,沉了口?气,又在旁边一处雪地上?写下“四?”与“十二”,“宫前殿一案的布局人,我?最?怀疑此二人,因我?一直疑心柳昀深陷此局是?因为他跟一位殿下有所合谋,而我?若是?他,一定是?在这两人中选。”

沈奚在“四?”之下写了一个“沈”,在“十二”之下写了一个“戚”:“自然,以?姻亲来看,四?王妃是?沈筠,十二王妃是?戚家大小姐戚寰。他二人若得?沈戚两家的支持,实力不弱。然而,沈家不必提,是?站与东宫一方。戚家作为开朝元勋,之所以?在朱景元诛杀功臣后还能枝繁叶茂,是?因为戚府从不参与争权。”

“没了沈戚二府,十二与四?若要夺权,必有文臣相佐,六部当中,兵部与礼部不站边,其余四?部势力划分已明朗,别的文臣我?虽非个个都看清,但要论这余下当中实力最?强的——”沈奚枯枝一动,指向?方才写的“柳”字,“非他莫属。”

“若我?是?柳昀,要与这二人其中一人合作,”他将枯枝放在“四?”上?画了一个圈,“我?选他。”

苏晋道?:“若柳大人当真蹚了这浑水,四?殿下性格持重沉稳,确实是?比十二殿下更好的人选。”

沈奚抬目看向?苏晋:“可也未必,柳昀这个人,心思深沉,心智过高,身为皇子放这么一个人在朝中,自己却在边疆守江山,不怕赚来的锦绣山河被这个人抢了吗?”

他最?后在雪地上?写下一个“十”道?:“他是?一个变数。”

“如果只有以?上?三人,那我?的答案已经确定无疑了。”沈奚道?,“可偏偏多出来一个朱弈珩,我?看不透这个人。”

苏晋知道?沈奚的意思——各皇子各自为势,或精于兵道?,或强于文儒财资。

而苏晋对朱弈珩的印象,只有一个美姿容。

他貌如珠玉,说?话得?体,可除此之外呢,再没有了。

沈奚道?:“朱弈珩与朱十二都是?淑妃之子,小时却被寄养在贵妃宫中,他曾与朱家老九相依为命,又一同受教于四?殿下半年,他不受宠,就藩的旨意,还是?朱十四?帮他讨的。”

“就这么一个人,把这蹚水搅得?浑浊不堪,多出来太多合纵连横的可能性,让我?看不清。”沈奚蹙眉道?,“朱弈珩没有兵力,政绩平平,为人看似平和实则心气甚高,心机之深比七殿下更加莫测。夺储是?实力之争,若时日还长,若还有十年乃或数十年,作为人臣大可以?选择朱弈珩这么一个好苗子一同慢慢培养势力。可眼下连一个月都没有了,谁会?选择辅佐他?便是?强如柳昀也不该选。而作为皇子,谁又愿与这么一个毫无实力又莫测的人合作?”

“柳昀之所以?宁肯自伤也要置身事外,应当也是?因为这个‘十’。他尚无法看清局势,没有人能真正把控局势,所以?他宁愿隔岸观火,伺机而动。”

沈奚将梅枝往地上?一扔,盯着雪地上?寥寥草草的字迹:“我?有种直觉,真正的答案就在这里面,但我?想不出,我?一定是?有甚么看漏了,一定有甚么算漏了。”

苏晋看着这一地棋局,也辨不清方向?。

她?隐隐觉得?沈奚说?得?对,答案就在这里,可她?与这几位皇子不过片面之交,此事连沈奚这个长在深宫的皇亲国戚都看不透,她?如何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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