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幻想和旧爱重逢的场景。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做“契可尼效应”,指的是人们通常对已完成了的、有结果的事?情极易忘怀,而对中断了的、未完成或未达目标的事?情却总是记忆犹新。
这个效应大部分时候被用来解释人为什么对初恋总是念念不忘。
但?事?实是,它放诸于大部分无疾而终或不得善终的旧情而皆准。
而其中,属当初被放弃的那一方最为计较。
他们会幻想千万种重逢时对方被自己亮瞎狗眼的画面,画面里的他们从物质到精神都以压倒式的优势碾压对方,而对方会追悔莫及,会涕泗横流,会倒贴跪舔,从而他们就能一雪前耻,成为这场感情里?最终的赢家。
何缈大学室友常常会坐在一起谈论前任,每每聊起这个话题,她的那些室友多数时候都是忿忿的,说的都是什么“他一定会后悔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高攀不起!”诸如此类的话?。
每到这个时候,何缈就会沉默。
她是有前任的,但?她总是很难参与进这个话题。
因为她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或痛恨那个在时光里?一看见她就笑得又痞又温柔的少年。
他是那样好。
好到每当她落于窠臼地陷入关于旧爱重逢的幻想中时,她都会忍不住把自己代入成一个罪大恶极的渣女。而这个渣女在曾踩碎过少年的满身骄傲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少年、抓牢少年。
时隔近六年,当她幻想了无数次每次都不一样最终仍然大相径庭的重逢场景发生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被自己这么多年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她曾经那么喜欢的少年长大了。
他长成了挺拔的样子。
他成为了他想要成为的人。
何缈的第一反应是为他感到高兴,紧接而来的就是汹涌的难过。
她难过当年她为什么会动过阻止的念头,她也难过她当年为什么会以一种那么残忍又那么专断的方式让那个少年被动地承受了自己的选择。
以致于隔了这么多年,当他再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加害者,她心虚自惭,也羞愧难当。
她甚至有点儿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走廊的,只记得他好像盯着自己看了有一会儿,似乎想要用眼神剐得她皮开肉绽。很显然,他赤.裸地表达着厌恶的眼神从精神层面上来讲,对何缈产生了一定的杀伤力。
后来在谢之行送她和林素梅回家的车上,她整个人表现得都有点失魂落魄。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怠慢了谢之行。
谢之行的这顿“鲍鱼餐”这次自然还是没吃上。
他又继续跑巡演去了。
*****
那天那场意外的重逢在何缈平静的世界里?激起了很大的涟漪,她心里?某个封闭已久的区域像是开了个闸,之后就潮来潮去,浪涌声无休无止。
有些?病毒是没有抗体的。
比如陈斜。
她高估了时间对记忆的抹杀力,抑或是低估了陈斜在她心里?的扎根深度。
她想把那个黑色而笔直的、站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从脑海中剔除出去,但?好像有些?无济于事?。
而现实也在一遍遍地加深她对那个背影的印象。
林素梅隔三差五就提醒她得去给那两位人民警察送面锦旗或是送份礼,何缈每次回答的都是安排上了。
真实情况却是,她就坐在原地,看着微信上那个多年不曾互动的头像,发很久的呆。
她也不知道这种傻不愣登的情形自己上演了多少次。
直到某一天,她照样发着呆,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分手那天陈斜对她说的一句话,他说:“世界上矫情又作的女孩儿那么多,我以为你不是。”
她顿时就醒悟过来,自己这种别别扭扭、没有自我的状态,叫矫情,叫作。
正巧这会儿莫闻北给她来了个电话。
自从莫闻北成了她的心理医生后,这人就兜底了她的全部秘密和心事?,何缈也习惯了什么事?儿都跟他说,更别说莫闻北早已是她名正言顺的表姐夫了。
她正在这儿犯着难,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很顺手地就把?场外求助的牌丢给了莫闻北。
莫闻北在听完她讲的后,“哟嚯”了一声:“前几天听奶奶说公交劫持事?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这后续,说明你还是挺能忍。”
打趣完后,莫闻北还是挺认真地给她指了个方向:“去年你跟学校打推免申请的时候,你心里?就有了主意。你为什么回淮西?别跟我扯什么建设家乡这种鬼都不信的狗屁理由。北京跟你们淮西比少什么了?是少了高楼大厦啊还是少了一抔黄土地?也就少了一个陈斜,你说是吧?”
“你早晚会跟他遇上的,尤其是在你主观意愿还这么强烈的情况下。”莫闻北说,“哪怕没有这场偶遇,你还是会去找他。不要觉得自己不配,也不要觉得自己当年那么决绝就罪不可赦,谁年少不懂事?儿的时候,没犯过一点儿错呢。
“更何况,我们家何缈就是因为太懂事?儿了,才会选择一个人长途跋涉去寻医,留那个人毫无阻碍地奔赴他想要的未来。”
莫闻北最后笑了笑,挺温和地说:“现在,你的自救之旅已经结束了,该去找他验收成果了。”
不得不说,莫闻北说话太有魔力了。他一开口,不论是戏谑的还是正经的,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走。
电话挂断后,何缈看着那个在她微信列表里沉寂了多年的头像,终于不再只是发呆。
她一鼓作气,打开对话框,开始敲字。
“那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们吃个饭吗?”
敲完这句话,何缈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没问题后,才发了出去。
接着又开始敲。
“你额头的伤好了没?我这儿有之前朋友送的一支去疤的处方药膏,很管用,如果……”
敲到一半,觉得这话?有点热切过度,又全部都删掉了。
她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敲字,反反复复地删字。半个小时过去了,对话框里?依旧只有最开始的那一条。
这天的何缈几乎是守着手机过的,然而一直到睡前,她也没有收到陈斜的回复。
她并不感到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