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李怀和李常乐呼喊救驾的声音高亢明显,众人忙着往那边跑,没人注意到黑暗里正在发生一场凶险的打斗。裴纪安围在皇帝身边帮忙,他?以为他?在护驾,转头?一看,发现李朝歌根本?不在。裴纪安心中莫名一慌,连忙问:“盛元公主呢?”
众人挤在明亮处,外?面围着层层士兵,又是叫又是喊,哪还有人记得李朝歌。裴纪安脸色沉下?来,他?费力?地挤出人群,想要回去寻找李朝歌。李常乐在皇帝身边见了,连忙高喊:“裴阿兄,你做什么?”
长孙延一把?把?裴纪安拉住,压低声音喝道:“你疯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护驾,你若是不在,之后如何交代?”
“可是盛元公主不见了……”
长孙延无法理解裴纪安的想法,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裴纪安:“她在不在,关你何事?你的未婚妻是广宁公主!”
裴纪安要走?,长孙延拉着他?不让,两个人拉锯间?,身后的水榭变忽然光芒大作?。一阵风吹来,原本?摇摇欲坠的灯芯突然变得稳定,湖水中的河灯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般,凌空而?起,缓慢飞升到半空。
河灯高高低低悬浮在水榭上,众人也由此看清,屋檐上一个女子正在和一只猫对战。因为光线变得明亮,黑猫的动作?完全?暴露,优势荡然无存。战局很快反转,黑猫几次扑向李朝歌,都被李朝歌用剑拦下?。一人一猫缠斗在屋顶上,背后一轮明月高悬,大大小?小?的河灯漂浮在半空,这?一幕奇幻至极,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美感。
猫妖弓着腰,猛然发力?,扑向李朝歌。李朝歌剑招变幻,寒刃翻转,反射出一道冷冷的月光。李朝歌和黑猫都使出全?力?一击,李朝歌手臂上被抓了一下?,黑猫也被狠狠刺了一剑。
刚才还忙着避难的人群此刻全?抬头?看着屋檐,完全?忘了反应,就连皇帝天后都忍不住回头?。李朝歌和黑猫错身而?过,黑猫吃痛地叫了一声,喉咙中发出呼呼的咕噜声。它爪子在房檐上刨了刨,看起来想要报仇,然而?四周浮空的河灯将屋檐照得全?无死角,黑猫失去了隐蔽优势,只能恶狠狠吼叫一声,跃下?房檐,飞快逃远了。
李朝歌本?想追,但刚刚动作?手臂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脚步不由停顿了一瞬。李朝歌强行忍下?,她本?打算撑一会,等?将黑猫捉拿回来再处理伤口,但这?时漂浮在半空的河灯像失去了支撑一般,次第?落向水面,在湖面砸出砰砰的水花。
没有灯光照亮,屋檐上再度恢复一片漆黑。李朝歌无语,知道照这?个样子追不成了,只能遗憾地跳下?屋顶。她刚刚落地,白千鹤和莫琳琅就连忙围过来:“公主,你怎么样了?”
“没事。”李朝歌动了动手腕,潜渊剑锃然入鞘。她的神态看起来一如往常,莫琳琅记得刚才看到黑猫抓了李朝歌一下?,连忙问:“公主,你有没有受伤?伤势要紧吗?”
李朝歌摇头?,淡淡说:“猫抓伤而?已,几天就好了。前面圣人和天后在等?,先去复命吧。”
刚才皇帝被刺客吓到,慌忙想要回宫,但是等?看到李朝歌和黑猫的对战,皇帝莫名觉得自己安全?了,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皇帝看向李朝歌,问:“朝歌,那只黑猫呢?”
“逃了。”李朝歌语调从?容,“但是它被我刺伤,等?天亮后循着血迹,很快就能抓到它。”
皇帝长松了一口气,他?记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问:“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李朝歌面不改色地说完,旁边突然有人用扇子敲了下?李朝歌的手臂。他?这?一下?正好敲在李朝歌的伤口上,李朝歌眉心一跳,没忍住露出痛色。
李朝歌忍无可忍看向身边,骂道:“你有毛病吗?”
顾明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李朝歌身边,他?手里握着折扇,不紧不慢地瞥了李朝歌一眼:“你不是说没伤吗。”
李朝歌强忍着,说:“猫抓痕而?已,又不算伤。莫非你被猫抓一下?,还要叫御医?”
顾明恪二话不说,拿着折扇敲向李朝歌靠近肩膀的地方。这?是她上次被黑猫抓到的位置,李朝歌立刻去躲,但还是被顾明恪敲了个正着。顾明恪不知道用了什么伎俩,敲上去极痛。李朝歌没忍住“嘶”了一声,她当时就要拔剑,想和顾明恪拼个你死我活。白千鹤见状不对,连忙拉住李朝歌:“公主,冷静!顾少卿也是为了你好。”
白千鹤就算不学无术,也能猜到李朝歌最开始选择在黑暗中和猫妖硬抗,后面河灯突然漂浮在空中,她才扭转战局。如果这?是李朝歌的手笔,她先前没必要吃亏,所以显然,河灯浮空并非李朝歌所做。
不是李朝歌,那只能是顾明恪了。白千鹤没有证据,但是他?莫名忌惮顾明恪。
他?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白千鹤拦住暴走?的李朝歌,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手上划过一阵冷意。白千鹤下?意识松开手,幸好李朝歌已经冷静下?来,不再想着和顾明恪拼命了。白千鹤抬头?扫了一眼,见皇帝天后被众人簇拥,侍卫如临大敌,宫女瑟瑟发抖,顾明恪垂袖站于一侧,面容平静,气度雍容,看不出情绪波动。
仿佛白千鹤刚才感受的冷意只是幻觉。白千鹤暗道一声奇怪,拢着手装成一个太监,重新缩回李朝歌身后。
皇帝内心略有些复杂。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白千鹤不是内侍,刚才白千鹤动手拉李朝歌,皇帝并不在意,相反,顾明恪敲李朝歌那几下?,皇帝才觉得比较严重。
李朝歌不喜欢和别?人靠太近,偶尔碰到了她都要躲开。听说顾明恪也是冷淡性子,不喜喧嚣不喜吵闹。但是方才,李朝歌说自己没受伤,顾明恪直接用扇子拆穿李朝歌,李朝歌没有躲。这?是本?能的反应,做不得假。
白千鹤虽然伸手拉住了李朝歌,但这?是队友间?的配合,并无男女之别?。可是李朝歌和顾明恪的互动,却很有问题。
皇帝同时见顾明恪和李朝歌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见,他?们两人的关系都会比上次推进许多。皇帝不由皱眉,莫非,李朝歌是真的动心了?
皇帝都能看出来,天后如何能漏过。天后眉目隐藏在灯火摇曳中,看不出神情,说:“好了,今日折腾了许久,圣人和太子累了,你们也回去吧。朝歌。”
李朝歌立刻抱拳:“儿臣在。”
“区区猫妖,竟敢在宴会上作?乱。猫妖一事全?权交付于你,这?几日禁军和十六卫随你调遣,务必早日将猫妖击杀。”
李朝歌二话不说领命:“儿臣遵命,必不叫圣人天后失望。”
天后将宫门守卫和禁军都交到李朝歌手里,好几个臣子当时脸色就变了。自古以来,谁手里握着门禁,谁就是政变赢家。天后竟然将两大军事力?量都交到李朝歌手中,退可把?控宫廷,进可出城杀敌,这?份权力?实在太大了。
即便是太子,也从?未拿到这?么多兵权。天后对于盛元公主的宠信未免太过。
高官勋贵多年来彼此通婚,关系早已根盘错节,你中有我。此刻,臣子们悄悄看向各自瞩意的继承人,寂静中暗流涌动。
皇帝和天后收到了惊吓,被众人护送着回紫微宫休息。李朝歌和其他?几个皇子公主送皇帝回文?成殿,皇帝倚在塌上,宫女拿着冰块布包,在皇帝额头?上缓慢镇痛。天后坐在塌边,看着皇帝的模样,深深拧着眉:“圣人,要不要传御医来?”
皇帝疲惫地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挥了下?手:“不必了,御医来来回回都是那套话,朕已经听腻了。针灸、艾熏、服药都试过,然而?没一个有效果,最后还是得强忍过去。朕累了,让朕安生休息一会吧。”
天后应是。太子夫妻、李朝歌、李怀等?人站在殿中,面色沉重,李许和李贞兄妹也没走?,此刻都担忧地看着皇帝。再外?面,还站着几个近臣。
皇帝躺了一会,觉得头?中的痛缓和些了,就说:“今日天色已晚,城中还有猫妖作?祟,你们几个出宫不安全?,今日便都留在宫里吧。”
除了太子和李常乐外?,李朝歌、李怀等?人在宫外?有府邸,平时并不住在皇宫。皇帝发话,他?们这?些儿女没有反对的份,纷纷应是:“谢圣人。”
李朝歌对此没有意见,反正她今夜要搜查猫妖,多半睡不了觉,无论在哪儿都一样。
宫里有的是地方,住多少人都无妨。只不过骤然安排这?么多皇子公主,其中还有好几对夫妻,准备宫殿尚需要一段时间?。皇帝身体不适,简直是尽孝的大好时机,李许和李怀都说今夜要为皇帝侍疾,这?本?该是太子的责任,但是太子才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嗽。皇帝听着难受,说:“朕这?边有天后照应,不需要你们,你们都回去吧。太子体弱,不能操劳,太子妃回去好生照料太子,勿让太子生病。”
太子妃即刻应是。太子妃心里有些可惜,皇帝生病,这?本?是展示孝名的大好时机,奈何太子身体不争气。不过好在皇帝没让太子侍疾,也没有留其他?人,谁都没落到好,也算打了个平手。
或许未必是平手,三个皇子谁都没有得到好处,李朝歌却拿了兵权。要不是李朝歌是女子,太子妃都要怀疑,李朝歌想争皇位了。
皇帝下?了逐客令,太子领着其他?皇子皇女,小?心告退。出门后,李朝歌对其余几个兄弟姐妹拱了拱手,说:“诸位慢走?,我还要去搜查猫妖,不和各位同路。我先走?一步。”
太子、吴王自然记得天后将禁军和府兵交给李朝歌,皇帝默许了。此刻他?们两人看着意气风发的妹妹,心里委实复杂。
太子咳了几声,低声对李朝歌道:“有劳二妹了。我这?个兄长不能撑起大局,反要仰仗妹妹保护,实在惭愧。”
李朝歌笑着说:“太子是一国之本?,容不得丝毫闪失。这?些打打杀杀的粗活交给我来做就可,太子只管专心治国。”
在场三个皇子听到这?些话,笑了笑,脸上神色各异。
李朝歌说完后就和其余人分道扬镳,她去宫门口调遣士兵,安排巡逻。莫琳琅和白千鹤等?在宫门口,看到李朝歌,莫琳琅连忙走?上来,低声道:“公主,顾少卿出宫之前和我说,今夜猫妖不会出现,公主无需熬着,回去疗伤即可。”
李朝歌心想凭什么他?说回去就回去。李朝歌面色不变,说:“别?管他?。先巡逻,检查黑猫。”
莫琳琅还要再劝,白千鹤拉住她,暗暗摇头?。
皇帝天后让李朝歌捉拿猫妖,李朝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直接回去睡大觉。就算今夜猫妖真的不会出现,李朝歌也得做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