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日便回书院了?”
许戚氏听到这个消息,很是不舍女儿,叫厨房做了许多吃食。
还操心她在书院的生活起居:
“想吃什么便写信回家,爹派人给你送去,听说你们山长不许学生随意下山,在那儿一待就是一个月,可不得憋坏?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千万莫与人发生争执,忍忍吧,实在觉得烦闷,爹给你多塞几套话本子。”
“我哪有那么爱惹事。”许棠无奈道。
许戚氏哼道:“少来,我肚子出来的丫头,我会不知?还好明日有场秋日宴,你还能再疯一回,你那些同窗呢?往日的好友呢?这回爹不拦你,只要别过火就行,玩够了再好好收心。”
许戚氏一向不待见许棠的朋友,这次却不拘着她:
“崔家正君也去,指不定就带着他儿子呢,你多留意,这可是你选的人家,若是放跑了,别怪爹啊。”
许棠腹诽道,我只是按着您的喜好随口说了句。
父女俩正聊着,听小厮通报:“丞相回来了。”
许戚氏放下手中的活儿:“这才去了多久,回来得这般快?”
他出门便遇上正要进来的妻主。
只见许丞相气喘吁吁,闯进来后连连摆手。
看到桌上有壶茶,忙给自己沏了一杯。
很快便咳嗽起来。
“这茶刚沏的。烫着呢,你急什么?”许戚氏叫人上了一壶温水。
许棠感觉有些奇怪:“娘回来的怎么这么急。”
“你们没在朝堂,所以不知。”
喝了一杯水后,许丞相胸口的气终于顺了,“有人上了折子,状告太女殿下,说她德不配位,平庸无能,两派大臣们争吵不休。”
回到这里近一月,许棠终于听见太女的消息。
她挑了挑眉。
当今太女三岁后,有关她的消息便隐匿于宫墙内,多年来默默无闻,众人只知有太女,却不知太女为人究竟如何。
许棠也是和朋友们一块儿玩时,听见消息灵通的某位说话,才知晓真相。
狗皇帝与已经逝去的凤君年少便成婚,登基后,新人一个个入宫,凤君的孩子却一次次死去。
她不是没女儿,但皆非凤君所出。
随着大臣们请立太女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提议立贵君之女为太女时,凤君终于诞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许是因为这是凤君唯一活下来的孩子,狗皇帝难得记起了曾经温馨的岁月,对其很是疼爱,并在同凤君商量后,将后宫中某个父亲地位低下,难产而亡的女儿抱到了凤君膝下,封为太女。
也封住了大臣们的悠悠之口。
太女原为七皇女,失去父亲后,跟着宫奴磕磕绊绊长到三岁,被抱养时话都说不全。
许棠后来再次得知她的消息,已是狗皇帝病入膏肓之时,她力挽狂澜,稳住朝堂局势,随后顺利收取诏书。
这样的人,原来曾被大臣弹劾“平庸无能,德不配位”??
“最终如何。”她很感兴趣地问,引来许丞相的注目。
许丞相奇道:“你也关心起玩乐之外的事了?”
“可不是。”
许戚氏收到女儿委屈的视线,半点不帮忙,和妻主一起开她玩笑:“咱家这个小魔星能老老实实听她娘分析朝堂之事,真真儿是佛祖显灵。”
“陛下能如何,不过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朝会没开下去,陛下脸都黑成锅底了。”许丞相终究说出了结果。
“这是人之常情,哪有人母愿意听他人骂儿子的。”
许丞相和夫郎继续攀谈,许棠却没再听,任由爹娘在背后说她“果然还是孩子脾性,半柱香也坐不住”,返回自己的院子。
太女被弹劾,未必不是狗皇帝授意。
她深深地担忧,觉得爹娘着实太天真,
尤其是母亲,如今正是年轻力壮之时,一心觉得狗皇帝是明主,这会儿就开始做对方的孤臣,哪个派系都不沾,在一旁看热闹。
时间一长,谁都能看出母亲并非为了明哲保身,她早就站了一条最危险也最安全的道路。
安全时,无数赏赐被源源不断送进府内,趋炎附势之人踏破门槛,只要上面的人不倒,丞相府便风光。
危险时呢?她叹了口气,连怎么掉进坑里,怎么死的都不知。
这回可千万不能让娘再傻傻为帝王卖命,什么脏活儿累活儿,交给别人去干吧。
想到这里,许棠振作起来,吩咐小厮准备好秋日宴的衣服。
京城贵胄们最爱举办各种宴,秋日宴只是其中一种。但这类以四季为名的宴会,邀请的客人大多不拘男女,主办者也得保证男客女客都有人接待。
这回邀请众人的是宁王府,这可是亲王,许多人上赶着都不一定能受邀,丞相府自然不能拒绝。
第二日清晨,许棠和母亲一辆马车,许戚氏和庶弟许逸一辆马车,前往宁王府。
路上行驶了一半,前方便被堵住了。
“发生何事?”许丞相皱眉,掀开车帘问道。
车娘回答:“有贵人的马车坏了,挡住了咱们的去路。”
许棠也钻出头往外看,看到前方马车旁边刻了一个大大的“薛”字,嘴角便翘起。
要不怎么说是冤家呢。
“是薛侍员家的马车。”
她对母亲道:“这会儿都在路上了,道路这么挤,时间又急,他们铁定无法折回去。随便拉辆马车又不够庄重,不若咱们,好人做到底,送他们一程。”
她提醒道:“薛侍员的女儿,是我在白马书院的同窗。”
听到同窗二字,许丞相皱起的眉头松了许多。
“既是你同窗,那便出手帮上一回。”她让人向那边传话,过一会儿便有几个人下了马车。
要说薛羽这家也挺奇的。
薛侍员是天生的硬骨头、冷面人,办事极其不圆滑,同人打交道也十分生硬,几年内换了无数个上司,皆关系冷淡,位置便一直上不去。
她娶的夫郎简直同她一个性子,在圈子里不受待见。偏偏这俩回回应酬与宴会都不落下,丝毫不觉得旁人目光刺眼。
他俩还能养出薛羽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姑娘。
薛侍员绷着个脸,带着薛羽挤进了许棠所在的马车,薛家正君则跟许棠她爹一块儿,这才又启程。
马车内。
许丞相平时有的是人巴结,自然不会先对一个小小的侍员热情。
长辈们都端着,许棠只好招呼道:“薛伯母,薛同窗。”
薛羽往日总和许棠呛声,冷不丁被帮了忙,这会儿也别扭了,哼哼唧唧应了声。
被她娘低声呵斥:“谁教你的规矩。”
薛羽毫不害怕:“娘你也不没同丞相问好。”
许丞相望着薛侍员更加冰冷的脸,同女儿面面相觑。
这对母女还吵起来了?
直到下了马车,许棠拉过薛羽:“和长辈一同坐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寻咱们的同窗,薛同窗啊,你可知道何为友爱?”
薛羽木然地看她:“呵呵。”这人到底啥时候这么缠人的。
另一边,许戚氏竟然在短短时间内破了薛家正君的防备之心,后者脸上带了点笑,这变化肉眼可见。
许棠再看看前方端着的娘亲,以及依旧冷冰冰的薛侍员。
向她娘投以叹息的眼光:您不行啊……
许丞:“……”
两家的地位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宁王府的人对许棠他们热情许多,对薛家则有些冷淡。
薛羽跟在后面,有点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正闷闷不乐,许棠走到她身旁,声音微若未闻,却清晰无比地传到她耳朵里。
“不甘心?那你还不赶紧用功,给你爹挣个诰命。”
薛羽故作凶狠看她:“你又能了?”
还不是仗着有个好娘亲。
许棠轻笑一声,坚定道:“以前或许不能。”
如今可不一定。
“要不咱们比比?还是那个赌注,谁赢了听谁的话。”
说完,她便跟着许丞相离开。
薛羽愣愣看着许棠的背影,头一回觉得这人高大了不少。
她松开拳头,哼了声:“谁怕你。”
……
许棠是坐不住的。
她天生就不是个爱静的性子,念书还能靠毅力,这种身边人都吃吃喝喝的环境下,要她老老实实坐上两个时辰,看一些无聊的歌舞,简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