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没事干的时候很喜欢在这儿待着,在这里能把整个白麓城尽收眼底,这让他感觉十分安全。运气好的时候能碰到一些野禽,不论是喜鹊、乌鸦都会让他兴奋一阵。
周玄逸上下打量着这个不小的钟楼。钟楼最顶端是一个类似于阁楼的结构,周玄逸站在下面瞥了一眼,看到上面似乎有一些床铺被褥什么的,这大概就是伏城住的地方,东西收拾的井然有序,伏城不像是暂时在这里歇脚,似乎经常来。
伏城这人呆着的地方都有些诡异,比如柳荫巷的破庙,比如这个钟楼。
钟楼看台的地面上插着一把剑,半个剑身都陷入在地上,并不是什么名家宝剑,露出的半截剑身经过风吹日晒变得锈迹斑斑。地面上有不少刀剑留下来的刻痕,都在表示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
“给你。”伏城把包着手帕的针递到周玄逸面前。
周玄逸接过银针不仔细看,反而问道:“你经常来这里?”
伏城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但又不想对周玄逸说谎,他偶尔会上钟楼来,坐在这把刀前,望着整个白麓城出神,伏城简略说道:“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伏城的声音轻飘飘的,随着一阵风而消散在白麓城的空中。
周玄逸听这句话有点梗得慌,这个他嫌弃的二愣子原来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周玄逸很想问伏城等着的人是谁,这里又有过什么恩怨。但这些并不是周玄逸能够干涉的事,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周玄逸绕着剑身转了一圈,发现剑柄上刻着两个被磨得已经看不出的字,周玄逸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大概是云骞二字。
云骞……云骞似乎是一个人名,徐云骞是谁?难道伏城等的人是徐云骞?
等等,徐云骞!周玄逸想起来了。徐云骞是正玄山的门面,少年天才,十五岁打败青城山三大长老之一,年少成名,三十岁位列天下十大第四,三十二岁成为正玄山掌教,如今满打满算才不过三十五岁而已。
周玄逸并不是完全失去了记忆,他对于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知,只不过散乱得厉害,需要一条顺畅的逻辑穿针引线,他在自己脑海中搜刮徐云骞的消息,发现他真的知道这么一个人。
正玄山?伏城是正玄山的人?
周玄逸望着伏城,伏城也在看他的眼睛,同时也看到了他眼底的疑问。
周玄逸第一个反应是,如果问出来的话,伏城大概会生气。但周玄逸这个人还偏偏喜欢往伏城的逆鳞上撞,这事儿在他看来很简单,毕竟伏城是他托付性命的人,知根知底对谁都好,至于生气,这大黄狗一样的性格,哄哄不就好了?
周玄逸问道,“你和徐云骞什么关系?”
伏城半垂着眼睛,他在看剑身上的两个字,浅褐色的眼睛有些冰冷的情绪,道,“我师父。”他说话简短,好像不情愿和正玄山掌教扯上任何关系。
周玄逸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相信伏城竟然来自天下第一道山正玄,他不是信佛吗?更让周玄逸感到诧异的是,伏城是徐云骞的徒弟,周玄逸问道:“我听说徐云骞只收过两个徒弟,第一个是江为止。”
伏城没有搭话,他的手摸上了剑柄。
周玄逸又道:“石雪剑出江为止,江为止是正玄山最得意的后生,你绝对不是他。”
伏城抬起头来,眼底有些嘲讽的意思,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周玄逸好像被这样的目光刺痛了,他花了七天才跟伏城的距离有所接近,这一下又打回了原型,他明显感到对方的敌意。
就当周玄逸以为伏城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伏城开口了:“我当然不是。”
周玄逸小心整理脑海里的措辞,问道:“他第二个徒弟据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但命不好,坠崖而亡。”周玄逸顿了顿道,“你不是个死人。”
伏城自嘲的笑意更大:“我也不是。”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事儿匪夷所思极了,徐云骞的弟子,怎么会在白麓城的柳荫巷甘愿做一个刀客?
伏城抬起眼睛,额头上的那团火云纹此时就跟活了一般,散发着诡异的气息,隐藏在夜色中扎眼得厉害。
这时候已经入夜,白麓城的夏天很短,眨眼间蝉鸣已经死绝了。白天还好说,晚上出来的时候就要加件衣服。秋天马上就要来了。
冷风充斥在两人四周,对话进行到了冰点。
“不说死了,难道说叛出师门吗?”伏城的话被大风裹着吹到周玄逸耳边,太不真切了,让周玄逸都为之一愣。
伏城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比寻常人更加浅,现在天色暗,其余的五官都隐藏在阴影里看得不够真切,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这双眼睛,浅得像是盯着猎物的豺狼。
伏城一句话给今天的对话定音,道:“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搬去宋小川家养伤吧,老子要回庙了。”
在伏城的眼神里,周玄逸有点理解了,伏城为什么会拒绝别人的触碰,这人的内心比他想得复杂得多。
伏城道:“与其担心我的事,不如多考虑考虑你自己。”伏城说话的语气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就是感觉到更加陌生。
周玄逸握紧拳头,有些颓然丧气,问清了伏城的来历,以两人的交情为代价,也只挖出了一点信息,伏城内心深处藏着什么周玄逸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