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我注定要杀死我最爱的?人。”
“伏城，我再说一次，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如果我入魔了,你能不能杀了我？”
“我想想啊。”
记忆翻江倒海一般涌上来，伏城痛苦到?错以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殿下！”小五在远处大吼了一声。
周衡低下头,鲜血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流，打湿了他的?衣衫,像是在胸口开出一朵血花。他眨了眨眼睛,才意识到?那?不是他的?血。
伏城的?右手要杀他,左手却要救他。
伏城的?左臂横在周衡胸口，右手断剑陷入其中，剑尖穿透伏城的?手臂便生生顿住,周衡没有伤到?一毫。
周衡笑?了，他赢了。
雨停了,天却未晴,头顶依然是黑沉沉的?乌云,夜色更加得黑。
三?十六根金针从身体迸出,带着伏城的?鲜血猛地扎进一旁的?树干里，打出了一个个拇指粗细的?小孔。
伏城的?灵魂像是被生拉硬拽出去?，然后又死而复生。巨大的?痛苦传来,苏媚娘的?低语和梦靥烟消云散,教主的?诅咒退潮一般尽数褪去?。伏城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咣当一声，带血的?断剑砸在地上。
伏城醒了。
伏城看到?了周衡的?脸,他这?张让伏城记忆深刻的?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真好看，像人形美玉。周衡淋了雨，发丝粘在他脸上,他真白，眼睛真黑，此时脸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鲜血流下，然后又被雨水冲淡，只留下淡淡的?粉，伏城的?心被刺痛了，他认得那?个伤口是他造成的?。
周衡看着一片残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
“操你大爷的?。”周衡很不合身份地骂了一句，道：“你他妈跟谁托孤呢？”
伏城没躲开，他的?肚子?被打了一记，半弯着腰，还?有点?闷疼。
周衡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又踹了他一脚，道：“还?让我杀了你，杀个屁杀杀杀。”
周衡嘴上在骂，手却哆嗦得厉害，说是不怕是不可?能的?。
周衡发泄似得骂了一顿，伏城全程都没有说话，周衡感觉到?不对劲起来，他抬起伏城的?下巴，他的?眼睛被细碎的?发丝遮挡着，琥珀色的?瞳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杀气与柔情融合在一起，脆弱得让周衡心疼。
周衡突然间没了脾气。
水珠从伏城的?长睫毛上坠下，看上去?像是哭了一样，但周衡知道伏城不会哭。
断剑穿透了他的?手臂，是个不小的?创口，鲜血正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伏城好不容易恢复了自己的?意志，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快离开这?里，别再害人。
周衡叫了一声：“伏城？”
伏城没有回?答，他在打量这?个世界。
在夜色里，大多?数东西都模糊不清，只有兵器和鲜血变得显眼。伏城的?目光被遍地尸体深深刺痛了，尸体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好像在呼救。
死侍小五肩头一刀伤得极重，鲜血涌出来，脸色惨白。
金铃站在周衡不远处，她身着一身红衣，站在众人中间如同一株艳丽的?虞美人。金铃有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来。即使是金铃，见?过伏城入魔的?样子?都觉得怕极了。
崔公公身上中了三?刀，猫头鹰停到?他肩头，猫头鹰的?毛湿乎乎地贴着，有点?心疼地蹭崔公公的?脸。崔公公察觉到?了伏城的?目光，他被伏城打怕了，看到?伏城之后脸色一变。
伏城在人群中没有找到?罗摩，罗摩眼看事情不对之后就逃走了，但陆川柏和刘锡田伤痕累累，两人靠着树干喘气。
他在尸体里看到?了宋小川的?脸，惊讶了一下就明白了来龙去?脉。连他信任的?朋友都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以为自己来白麓城是开启了新的?生活，但过去?总有办法找到?他。
最后，伏城看着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曾经动过杀心，那?股杀意埋藏在他的?心底，摄魂术只是一个诱因?，他压抑着自己的?渴望，但不知道何时会崩塌。
下一次呢？伏城困不住他心中的?野兽，放他出来肆意妄为的?时候，他面对周衡有把握不会伤害吗？
伏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幸存者们不约而同地看着他，他们的?眼底都是同样的?惧怕。
他们怕他，因?为他是个怪物。
伏城艰难地转过身，他只想逃离这?里。
伏城一动，周衡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周衡朝着伏城的?后背张开双臂，冲过去?抱着他，伏城冷不丁被抱住，原地顿住了。周衡死死箍住伏城的?肩膀，好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自己骨血里。
周衡闷声道：“你没伤我。”
即使是这?样的?伏城都没伤到?他，他宁愿自己受伤手里的?刀都没伤到?周衡。
伏城像是一只溺水的?人大口呼吸，他的?手捏住周衡的?手腕，他很久没有碰到?周衡的?手，上面带着周衡的?温度，一切都让他贪恋，但他突然狠下心来，捏住了周衡的?手臂，道：“放手。”
“不放。”周衡不能放，忍着疼死咬着牙，他太了解伏城了，一旦放手，伏城将会永远消失不见?，他会再找一处白麓城一样的?偏远小镇，再找一处柳荫巷，把自己深埋其中不见?光日，周衡道，“你先前说，如果有一天你走火入魔让我杀了你，你还?记不记得？”
伏城一愣，他没说话，周衡倒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说让我除掉你这?个祸害，与其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死在我手里，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伏城闭上眼，他说过的?话历历在目。